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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续)

“呃,二哥,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华相公心里像是吃了蜜,乐滋滋地谦逊说。

“不是吗?要是那些画画得不好,我们哪里会卖得这么快?比如说以前,我们就没有卖得这么快。”华二公说完这话,没有听见华相公搭话,忽然意识到他的话刺伤了华相公的心,因为以前卖的布中有几幅画是华相公画的。他便立即改口说,“其实,你画的那几幅画也是很不错的。只是人们现在的欣赏观念有所不同罢了。”

“哪里,哪里?说实在的,我画的那几幅画哪能跟淑贞的比嘞。”华相公打心底里佩服自己堂客画出的那几幅画。

“你有你的优势,她有她的优势。不过,她除了画有优势之外,她还有一种独创的优势,那就是她提出的分色套印。这是我们华家印染坊有史以来没有过的创举。”华二公说道。

“是啊,是啊。你说得对。她有两种优势,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布才卖得这么快这么好。”华相公是心悦口服。

“不只是布卖得好,价格也上去了。我们今年是赚得盆满钵满了。”华二公洋洋得意地说道。

“赚得盆满钵满还不够,我们还要赚得柜满仓满。二哥,我感到,除了我们赶场忙不过来以外,还有一种新的情况对我们非常有利啊。”华相公越说越兴奋。

“你是说有人要上门批发布?”

“是啊,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过的。如果今后有许多人到我们华家印染坊去批发布,这就等于说,他们无形之中就成了我们的销售人员,我们的销售力量就会更大,销售的范围就会更广,加上我们自己继续零卖,实行两条腿走路,这样,岂不是美哉?”

“美,美,真是美不胜收。”华二公赞不绝口。

“而且,依我看,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搞批发上。你想,如果我们能找到大的商家,那我们每天就不只是销售一车布,而是可能销售几车布乃至几十车布啊。”华相公这样设想着。

“对,对呀。小弟,你的想象力丰富,而且合情合理。我们如果能做到那样,那我们华家印染坊就会腾飞起来。”华二公欢心开怀地憧憬着。

“好,就应该这样开发市场。走,快点走。回家跟爹娘说去。”华相公眉飞色舞地说着,随即挥手扬鞭,“驾!”地一声赶着马向前奔驰,高兴得唱起即兴所作的顺口溜来:

马儿走得忙,铃儿响叮当;

我坐马车上,卖布走四方。

华家彩布不寻常,奇光异彩放光芒。

既能用来做衣裳,又能用来装点新房。

快来呀快来买哟,买去送娘子,

快来呀快来买哟,买去送爹娘。

“唱得好,唱得好。”华二公和家丁拍手喝彩。

华相公听到众人称赞,觉得唱了一段还不过瘾,立即又唱了起来。

马儿走得忙,铃儿响叮当;

我坐马车上,卖布走四方。

华家彩布不寻常,奇光异彩放光芒。

天天卖布卖得光,赚得大袋的银两。

快走快快走哟,回家见娘子。

快走快快走哟,回家见爹娘。

华二公等华相公唱完,情不自禁地唱起华相公刚才后面唱的那几句歌词来:

快走快快走哟,回家见娘子。

快走快快走哟,回家见爹娘。

马车上的几个人一片歌声,一片欢笑声。

忽然,华二公停住笑声,用手捂着肚子说:“小弟,我的肚子痛,痛得好厉害啊。”

华相公问道:“是上肚子痛还是下肚子痛?”

“是下肚子。”华二公忍着痛答道。

“那可能是要解大便了。”华相公推测着说。

“我想也可能是。”

“但这块平地无法遮挡,人来人往的,怎么好意思解大便呢?”

“是啊,我忍着点。你快点赶车,前面就是挖断岗。我去那边解大便就是了。”

“是常德挖断岗吗?听说挖断岗经常有土匪出没,那里会很危险。我们必须得快速驶过岗,不能停留啊。”

“话是那么说,但我们不一定正好碰上土匪啊。况且,我现在肚子憋得不行。俗话说,活人不会被尿憋死,难道今儿我这个活人要被屎憋死吗?”

“你说的也是。好,驾!”华相公又催马飞驰向前。

他们的马车驶过一片树林,华二公不容分说,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下,直奔树林深处而去。

“你动作要麻利点啊。”华相公停住马车,稍等片刻后,对华二公喊道。

刹那间,山岗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声,一群蒙面土匪手持大刀,骑着高头大马,朝华相公停车的地方飞驰而来。

华相公抬头一看,顿感形势不妙,急忙调转车头,扬鞭催马,夺路而逃,嘴里大声喊道:“二哥,土匪来了。快……”他的话还没喊完,那群蒙面土匪就截住了他的马,挥舞着手中亮闪闪的钢刀。只听得钢刀嚓嚓响,家丁的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尸体落马。华相公见状,口里大骂,“土匪!”他偏头弯腰,左右躲闪,但蒙面土匪人多势众,他寡不敌众,躲闪不到三五个回合,最后也被活活砍死,倒在血泊之中。

为首的土匪跳下马来,跃上华相公的马车。马车上堆放着鼓鼓囊囊的几个大布袋。那为首的蒙面土匪伸手一摸。眼睛倏忽眯成一条缝,眼缝里射出一束绿光,绿光直落到那几个大布袋上。他三两下解开其中一个大布袋,一看是大洋,忽地从袋里抓出一把大洋,举到空中,疯狂挥舞着,嘴里发出声声怪叫。

旁边一个瘦高的蒙面土匪看见大洋,拍马冲到马车旁,狂喜地叫道:“瞿司令,我们又发财了。”

这瞿司令名叫瞿邦伯,是常德县境内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虽然他这时蒙着脸面,别人看不见他是如何一副嘴脸,但他的眼睛无法藏住,裸露在外面。单从他那粗黑的眼睫毛就能看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再从他杀人的手段就能想到,他是个凶神恶煞的强盗。再从他刚才跃上马车的动作就能看出,他身手敏捷,个头高大,身材粗壮。他一身青布衣裹身,一条青布带绑腿,腰里别着短枪,手里拽着钢刀。当他听到说话声时,他顿时把那眯缝着的贼眼瞪得像牛眼睛,厉声训斥道:“你不说话就哑巴了?”

“瞿司令,”那瘦高个子蒙面土匪还是忍不住叫道,“反正这里的人都死了,没人能听得见。”

“少哆嗦!”瞿邦伯命令道,“快动手,把大洋搬走。”

“是,瞿司令。”几个蒙面土匪飞马扑来,将大洋袋拽出马车,放在马背上,纵身上马,一声唿哨,疾奔而去,消失在一片尘埃之中。

华二公蹲在树林中,一肚子臭屎稀里哗啦奔泻而出,接连不断。当他刚才听到华相公在那山路上喊土匪来了时,他真想提起裤子冲出树林为华相公助威抗击,但肚子里的绞痛使他站不起身。他用拳头使劲捶打了几下肚子,又拉出一些稀屎来。他再也顾不得腹中的疼痛,顾不得擦净屁眼,提起裤子就跑,飞奔出树林,放眼朝前望去。山路上尘土飞扬,不见土匪人影,只听得阵阵马蹄声在林间回荡,却听不到华相公的声音。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他的马车翻倒在地。拉车的马余惊未息,不停地喘着粗气。他感到大势不好,飞身朝马车奔去。来到马车旁,他惊呆了。地面上,家丁的身首分离,鲜血淌满一地。再往旁边看,华相公斜躺在马车旁,身上有多处刀窟窿,鲜血像那山泉直往外涌。华二公飞身扑到华相公身旁,伸手一摸华相公的嘴,没有了气息。华二公哇哇地放声大哭大喊:“小弟,小弟,你醒醒哪!你不能死啊!”华二公边哭边摇晃着华相公的身子。可是,任凭他怎样摇晃,怎样喊叫,华相公仍然耷拉着脑壳,没有任何声息。华二公绝望地喊道,“我的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继而愤怒地大骂道,“狗土匪!该死的土匪!”他的叫喊声在林间回响,很快地,又在林间消失。他喊累了,骂累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抱着华相公的尸体。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不能在这里久留,于是,他打起精神,慢慢放下华相公的尸体,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扶正马车,套好马绳,将华相公的尸体抱到马车上,又将家丁的头和身子捡进了马车,最后,坐上马车,扬鞭催马朝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