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见孙策趾高气扬在堂屋内来回兜圈,如幼时一般,毫无嫌隙,心中一暖,嘴上却只问:“不请自来,怕是又有什么烂摊子要我陪你接罢?”
孙策斜倚坐下,笑得狡黠又喜庆:“难怪连我母亲都说,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不过这事倒真算不得什么烂摊子:我打算去寿春找袁术,讨回我父亲的军队,你跟我一起去罢。”
一弯曲水自巢湖引向老宅,再引入堂屋。周瑜用竹舀取水,边烹茶边回道:“你先别心急,我多年暗查,终于找到一个人,曾在你父亲军中效过力”
“哦?是何人?是否有我杀父仇人的线索?”孙策不等周瑜说完,就坐正了身子,一脸警觉。
谈笑间,一位体貌魁梧,满头灰发,鼻直口方的男子驾车而来,行至老宅门口,将车马交予小童,径直走入庭院,高声喊道:“公瑾老弟!”
周瑜起身招呼道:“快快请进!伯符,这位是我的好友,临淮人士,曾于我居巢百姓有仓米之恩。”
周瑜所言不假,居巢虽然远离战乱,却因地势原因耕地不足。中原战火频仍,米价飞升,远在江南的居巢备受其害,去年寒冬县里有半数县民无米粮越冬。此人是官宦之后,家中又有人经商,家底殷实。生逢乱世,这位仁兄见百姓可怜,不治家产,反而卖地买粮,周济贫民,一时间名声在外。与周瑜相识后,他二话不说就将家中两仓米粮中的一仓共三千斛相赠。县府开仓赈灾,居巢百姓才得以安度严冬。
那人走进堂屋,未落座,而是凑上前盯着孙策看了许久,赞道:“到底是老将军的种,长得真是不赖!”
此人说话直爽,神态顽劣,似是个性情中人。见其满头花发,孙策拱手问:“晚生有礼,不知这位叔伯如何称呼?”
周瑜沏茶的手一抖,哑然失笑:“鲁兄不过大我三岁,于你只大两岁,你怎么喊人家叔伯?”
“少白头,长得确实着急了几分,也不怪少将军如此称呼。别看我满头灰发,喜欢我的姑娘可不比喜欢你们俩的少!”
三人大笑,孙策自悔失言,端起茶盏敬道:“是我唐突了。”
“少将军不必客气,鲁某名肃字子敬,因为仰慕老将军风华,投笔从戎,加入了老将军麾下!想当年老将军率十八路诸侯联军讨伐董卓,激战大谷关,身先士卒击溃华雄,直捣洛阳城,何其风光!今日鲁某能见到少将军,可以算是平生无憾了”
周瑜见鲁肃说得口沫横飞,手舞茶盏,好似折戟横刀一般,心生敬佩,拱手道:“没想到鲁兄年纪轻轻,竟然参军这么早,曾随孙伯父讨伐董卓?”
鲁肃即刻窘住,放下茶盏,挠头回道:“鲁某只参加过岘山一战,其他的也是道听途说五年前,鲁某是偏将军孙贲手下的牵马小卒。老将军遇害时,我与他相距不过三五丈远。”
听到谈话转入自己感兴趣的正题,孙策忙问:“鲁兄可曾看清家父遇害经过?”
鲁肃呷了一口清茶,蓦然压低嗓音:“说来当真诡异得很老将军遇伏那一刻,岘山四面林间突然飞来千百飞鸟,从四面八方俯冲下来,将方丈之地糊得严严实实,鸣叫声震天,故而多数人都未看清将军是被何人所害。那飞鸟个个长翅鳞羽,当真吓死个人,我们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驱散,那时候老将军已经中箭,伤痕竟然是那奇怪的卍字形状鲁某推测,杀害老将军的,若非妖法,就是鸟人!”
鸟人?孙策听了这话不由一怔,思绪更乱。那时他与周瑜只有十二三岁,瞒了母亲偷偷去岘山寻父,因地势原因只看到孙坚倒地瞬间。那一刻他五内俱焚,心神紊乱,根本没有注意有何响动,现下回忆起来,好似确实曾听见鸟鸣之声,渺远又模糊,难寻踪迹。这模棱两可又匪夷所思的线索,如无根之水,无从探究,孙策蹙着俊眉,神情里尽是难言的失落。腕上“卍”字伤痕,乃是他自己一笔一划刻上,这五年来,他未有一日敢忘怀杀父之仇,可若要复仇,谈何容易?
周瑜见孙策揩摸着腕上的“卍”字疤痕,就知道他心情欠佳,转向鲁肃道:“多谢子敬兄,说了半晌话,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正在这是,一差役等不及通报,就踉踉跄跄冲进老宅,在堂屋外一拱手,高声喊道:“县令大人,城北山上忽然来了一起子山贼,打劫一队车马,刀光剑影的很是吓人,还请大人过去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