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张药师府心口受伤,王负剑差点死掉,这次由于那古时强者是某种幻化,加上王负剑尽可能避开要害,所以看似伤得很重,实则还好,又好好修养几天,唐府一行打算离开。
临离开前,在坞主吴子畏的强烈要求下,王负剑换上桃花坞弟子着装,那是一件白色桃花纹锦衣,头束黄色发带,从肃杀神俊的斗士一下子变为‘风不定,人初静’的隐士,唐玉菲表示简直像换了个人,弟子们则表示这比他们还像桃花坞弟子,不对,王负剑现在已然是桃花坞弟子,和师兄妹、一众师侄道别,最后还有那半个师父吴子畏,有点不舍离去。
实在是因为这里风景好,吃得好住得好,桃花坞众人人品也不错,他若无其他事,真想住这里颐养天年。
辞别桃花坞,又一瞬入冬,唐府一行冷得不行,赶紧添加衣服,马匹也是,哆嗦了一阵才适应。
王负剑终于能肆无忌惮继续练剑了,他依旧在最后面,和以前相比,心中平静许多,动静也小了许多,这并非他懈怠或者剑术变差,而是剑术走向成熟的表现,这叫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救命!救命!!!”
一道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打破寂静,一个年轻女子跌跌撞撞朝马车跑来,女子二十多岁,大腿、胸前、腹部均有伤口,如惊弓之鸟,一把扑倒在马车前,女子身形流畅,显然是一位常年修行的星师,却气息紊乱,刚勉强站起来,身后一道黑影追杀而至。
“快点……让我杀了你……”
黑影话还没说完,血剑已扬起,这一剑被人挡住,震得他手发麻,当他看见来人,凶怒的眼神渐渐涣散,虽然衣服换了,帅得晃眼,但这凌厉的身手,还有这把剑,他不会认错。
“是你啊。”
“阴旗?”
王负剑也认出了黑影,正是不久前还和他在桃花厅比剑,又一起拔碑中剑那个阴鸷少者,此刻的阴旗浑身浴血,披头散发,与先前的形象大相径庭,倒和那散发老者刘东蓬有几分神似,四周并未看到散发老者。
王负剑盯着对方,他还没出手,阴旗就一头栽倒下去,王负剑以为碰瓷,一个抢步来到阴旗身后,落霞剑顶在倒地阴旗的后脖子上,他这才发现阴旗后背有十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此刻的阴旗仿佛死去般一动不动,血剑也脱手而出,身为一个剑修,绝不能丢弃剑,加上阴旗气若游丝,显然没有使诈,真的昏死过去了。
王负剑正犹疑不定,那年轻女子爬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剑,恳求别杀阴旗,要杀杀她,这下给唐府一行整懵了,不是阴旗在追杀这女子吗,怎么这女子反过来为阴旗说话?难道两人是小两口或者小情侣,闹别扭?好家伙,人家顶多打架,你俩搁这相爱相杀?你死我活?
年轻女子摇头,表示并不认识阴旗,阴旗不是杀她,而是救她,她遭逢变故,精神混乱,有些语无伦次,唐玉菲下马喂了她口水,安抚了几句,年轻女子才稍稍安心。
“我……我叫白炯炯,是谪水学院内院学生,跟着老师,我们来旧城历练,原本一切顺利,谁想突然遇到一伙盗匪,那些盗匪十分厉害,杀了我们老师和男学生,要将我……将我……”
她说着哭出声来,整个人不断颤抖,嘴唇哆嗦,唐玉菲不顾脏污将她揽在怀中,她明明小了好多岁,此刻却像一位成熟的大姐姐,安慰着,倾听着,让年轻女子白炯炯别担心,慢慢说。
“本来我在劫难逃,这个……侠士突然出现,他剑法极好,明明八阶,没有神脉,却能迅速斩杀掉两个九阶,但他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两个觉醒境一起出手,他招架不住……呜呜……只能带着我逃,可盗匪们追得紧,他一个人逃机会大很多,可他偏要护着我一起逃,最后他伤势过重,实在逃不掉,就要先杀了我,免得我被玷污清白……”
白炯炯带着哭腔急声说完,看向后方,那里有马蹄声逼近,一眨眼的功夫一队人狂奔而来。
王负剑没有看到穷凶极恶的盗匪,反倒看到一群同一黑色板正衣装,颇有气势的人,这些人穿得比谪水城最讲究的生意人还要整洁,若非有意无意透漏出来的匪气和那些带血的兵刃,谁能将他们和盗匪联系在一起?
“好像是黑龙会的。”
护卫李军牧见多识广,低声给马车里的唐老汇报,黑装人已涌了上来,将马车、年轻女子和王负剑包围。
“我们在找一个剑修和一个美人。”
一个黑装人开口,这些人目光立即锁定王负剑身旁的阴旗和白炯炯,很快又看向王负剑和唐玉菲。
“你找到了。”
李军牧说,黑装人看着王负剑手中的落霞剑,知晓不凡,又看向戴着面纱的唐玉菲,只见唐玉菲纤美火辣,面纱之下朦胧撩人,一双黑曜石般的美眸正因冷怒而微颤,这更激起了这群盗匪的欲望。
为首的黑装人还算冷静,他见唐府一行不像一般过客,尤其那七十岁护卫,看似年迈,实则虎威隐隐侧漏,令人不敢小觑,这老护卫怎么感觉好像在哪来见过?因为旧城视野差,他其实没怎么看清李军牧的脸,但这种姿态和感觉有点熟悉。
“将剑修和美人带走!”
对峙片刻,为首黑装人决定不节外生枝,让手下将阴旗和白炯炯带走,立刻有黑装人上前,让王负剑滚开,让唐玉菲交出怀中的白炯炯,王负剑没有动,唐玉菲没松手,直到唐老唤了声‘菲菲’,唐玉菲才痛心松开,白炯炯顿时失去保护,惊恐无比,哀求着,但无济于事,唐玉菲虽然有心救人,可爷爷的话她不能也不敢不听。
盗匪一把将白炯炯拽了过去,让王负剑立即滚开,否则别怪他们不讲情面,刀下无情。
“唐恩!”
唐老提高声音,隔着车帘,看不出表情,但想来肯定有些不满,唐老的意思很明确,他不想管这事,他的想法没错,在旧城不该管的事别管,惹祸上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唐老的意思都在这声‘唐恩’中,王负剑怎能不明白,他让唐老等人先走,自己来处理。
护卫李军牧幽声道:“你以为你的命,你的自由是自己的吗?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别人?”
王负剑道:“我就是在救自己,请允许我任性一次!”
“好。”
半晌唐老才答应,让猫脸车夫继续赶路,就这样,包括唐玉菲在内,唐府其他人全都离开了,只剩王负剑和瑟瑟发抖的白炯炯、不知死活的阴旗。
擦身而过时,为首黑装人特地看了李军牧一眼,还是想不起来是谁,算了,既然对方识趣,是谁都无所谓,连手下都管不住,能有什么能耐?也可能是一群乌合之众,整得好像很厉害似的。
“诸位是什么人!”
王负剑大声质问,白炯炯颤声说这些人是黑龙会,旧城没有规则,笑口堂、刀阁、舞文小筑等强大势力有着不小影响,这些势力并非非黑即白,不是单纯的邪恶或者正义势力,而有某些势力却是绝对的黑,烧杀抢掠,非法贩卖,无恶不作,这些被称为黑暗势力,黑龙会就是其中之一。
黑龙会或许实力不如刀阁、笑口堂等势力,但既然是黑暗势力,寻常人也不敢招惹,同时黑龙会也不惧其他势力,像白炯炯,好歹是谪水学院内院学生,背景肯定不小,黑龙会居然毫无忌惮,杀内院老师、学生,还要对白炯炯进行非人般侮辱。
白炯炯被人掐着白皙脖子,已声嘶力竭,发不出声音,但口型和绝望的眼神分明是在求救。
王负剑收回目光,环视一众黑装人,拿起剑,说想必诸位看出这把剑不一般,此剑名为落霞剑,乃昔日落霞亭那位秋风客的佩剑,他愿用这把剑换白炯炯和阴旗二人,众黑装人凑上前去,只见那把剑幽寒凛凛,霞光微露,一般星武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
众黑装人瞬间觉得手中的兵器不香了,个个目露贪婪,蠢蠢欲动,为首黑装人道:“算你识相,我还以为你一个七阶要和我们动手呢!很好,就按你说的办!一手交人,一手交剑!”
王负剑盘算着,对方至少有三个觉醒境,五个九阶,十个七阶八阶,随着倒数三二一,他将剑扔了出去,白炯炯也被推了回来,手下接过剑后立马呈给为首黑装人。
为首黑装人好好欣赏一番,不由赞叹,对王负剑信守承诺表示满意,声称自己也信守承诺,其他黑装人笑着附和,但这些人却没有要走的迹象,依旧将王负剑三人团团围住。
“交易达成,我们黑龙会一向讲究,不过,我们黑龙会更不会放着到嘴的肉不要!我们现在要重新抢杀你们了,不算食言吧?”
“不算!”
“不算!”
众黑装人一阵戏谑,为首黑装人把玩着落霞剑,让王负剑自己要么滚,要么再拿出些好东西,那样的话他倒真的可以考虑放一马。
王负剑两手一摊,他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现在他只能成为待宰羔羊,毫无反抗之力,为首黑装人原本还担心王负剑有什么手段,另外,确定唐府一行走远了不会来干扰,这下才彻底放心。
然而,就在为首黑装人放松警惕时,一道绿光从他身上穿过,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印,然后脑袋像熟透的南瓜一样从身体上掉下来,其他人只觉一阵眼花,发现原本的待宰羔羊消失,出现在了为首黑装人身后,正一手拿着落霞剑,一手拿着另一把幽绿利剑,这个人居然有三只手臂!!!身上的气息不再是七阶,而是九阶!!!!
“混账!!!”
另一个觉醒境盗匪最先反应过来,提刀直砍过来,可只一个照面,他同样尸首分离,第三个觉醒境直接跑路,其他黑装人后知后觉,惊怒万状,潮水般围杀过来,这些人只迟滞了王负剑一秒,下一秒,他出现在了逃跑的觉醒境面前。
唰啦一声,逃跑觉醒境胯下坐骑四分五裂,他趔趄落地,骇然无比地瞪着走来的王负剑。
“你……你是什么人!敢对我黑龙会动手!”
这觉醒境握着兵器不住颤抖,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剑为何会快到如此地步,而且还只是一个九阶,甚至没释放星能,这还是人吗?对方手上的两把剑一把比一把惊世骇俗,那把绿剑从哪取出来的?根本没看到啊!
王负剑没有回答,将剑收了起来,身后最后一个觉醒境的脑袋也滚落在地,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目睹这一幕,白炯炯吓得连哭腔都止住,她大脑宕机,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人将所有盗匪杀了!而且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他是什么人?不是七阶吗?怎么九阶了?九阶能杀觉醒境?神脉者吗?不,他甚至没用星能!天啊,天啊……
白炯炯张着嘴,泥雕塑般定格在原地,一双泪眼瞪得浑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那人越来越近,到了眼前,她才发现这个人挺拔坚毅,丰神俊逸,一袭白色锦衣竟然一滴血都没沾,仿佛从黑暗中走出的仙一般,对,是仙,只有仙才有如此气质和容貌,才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啪嗒一声,白炯炯跪了下来,抬起雪白的下颚仰视着,她听说仙族,那是天人之下最尊贵的存在,其历史甚至比天人还要悠久得多,万年前,仙族只在神族之下,如今同样只在天人之下,像一个永不褪色的传说,屹立在六界之中,万年之上。
“没事了。”
王负剑想将她扶起,白炯炯一双膝盖却像长在地上,拽都拽不起来,她敬畏着,感激着,一双惊滞的眼睛仰望着他,直到王负剑给了一巴掌才惊醒过来。
“能走吗?快点离开!”
王负剑查看下阴旗,还有气息,他将阴旗背上马,让白炯炯自己骑马,迅速离开,至于战利品,他没敢逗留,主要带着两个累赘,万一对方还有同伙或者遭遇其他路过的强者就麻烦了,别看王负剑将这些盗匪轻易斩杀,他心里清楚,碰到真正的强者,他是被斩杀的那一个,这里是旧城,不缺强者,想想上次遭遇的那禄府的几十个觉醒境,到现在都让他一阵后怕。
王负剑想一路逃出旧城,可人生地不熟,他根本不知道哪是哪,被吓傻的白炯炯也指望不上,还有阴旗,伤势太重,再不找地方医治怕连活的可能没有了,他正焦虑着,身前的阴旗忽然开口。
“往西十里……咳咳……有个镇子。”
“你就没昏死吧?”
“被……被你发现了……”
阴旗艰难地侧过头,给了一个丑陋的微笑,不是他故意不帮忙,而是确实力有不逮,最重要的是他相信王负剑有能力将那些黑龙会的人杀死,他没想到的是王负剑居然那么轻松就做到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两人的差距比鸿沟还大,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白炯炯见阴旗醒过来,想关心几句,只是一看到王负剑,一下没了胆量,只骑马并驾齐驱,默默前行。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三人来到镇子,直奔医馆,王负剑将阴旗抱到床上,医师见多了这种场面,很淡定地给阴旗处理伤口,阴旗疼得乱叫,像杀猪般,两个小时才处理好。
医师一边洗手,一边说死不了,躺一个月大概就好了,让王负剑把钱一付,王负剑愣了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穷二白,医师瞪眼,说难道想看霸王病?他看向白炯炯,这位内院学生脸色煞白,衣衫染血,可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子,这副模样则更惹人怜爱。
白炯炯吓了一跳,连忙从小拇指取下一枚戒指奉上,医师敲了敲,看了看,很满意,让打下手的女眷给白炯炯处理伤口,二女到另一间房中治疗,没过一会儿,传来白炯炯哭声。
王负剑无聊正练剑,急忙一把撞开门,看见白炯炯前身微露,梨花带雨,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那女眷挡住,怒火中烧地让王负剑滚出去,原来是白炯炯想起先前遭遇,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温柔体贴的同性,没忍住哭了。
王负剑默默拉上门出去,结果刚没走两步,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医师说那戒指已花完,这门要赔,王负剑真的没钱,他轻咳一声,询问前辈能不能修?医师斜眼打量了下,吐槽穿得倒像个阔绰公子,没想到一穷二白,连个门钱都付不起。
白炯炯受到惊吓,精神和身体疲惫,很快睡下,另一间房的阴旗也不疼叫了,酣睡过去,王负剑苦逼修门,他想起原先世界送外卖时给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修水管的经历,没法子,送外卖看似没什么含金量,实则要求什么都会点,修水管,修床。
王负剑终于将门修好,开始专心练剑,医师觉得这人怪得很,让小心点,划花墙壁,伤到花花草草都得赔偿,王负剑说不会,果然如他所说,练了这么久不见失误,王负剑进入状态,正沉浸在这种心如止水的境界中,腹中传来一声咕叫,一下子泄了气。
他其实早上在桃花坞吃得挺饱,奈何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三餐少不了,在后山练剑那些天他一天吃五顿,而现在,饭点到了,医师和女眷开饭,吃得非常一般,无非就大白馒头,萝卜咸菜和油汤面条,跟桃花坞的美味佳肴远无法相提并论,但此刻却抓人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