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见过更宏伟的战斗,看着孩子们站到场地中,牙牙学语一样的念咒,发动魔法,然后像个稻草人一样被击倒后,心里想着,自己要是能站在这儿,像曾经的那个女人一样,发出一道飞射的斩击,把场地连同场地中的人,包括老师,都给切成碎片,那自己一定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塞西莉亚上场的时候,让拉斐尔冰冷的血一度澎湃了起来,未曾见过的光矛浮现在她的头顶,在敌人还在圆自己的魔法阵的时候,就飞射而出,把对手钉在了地上,让他大呼称快,说:大猩猩你也有今天——在心里。当初那起事后,辛西娅好像帮他处理了这个大猩猩男。如今,他们也算恩怨了结。拉斐尔遗憾自己未能给这个人做个人偶。对方很老实,似乎辛西娅给足了钱。
到拉斐尔上场了。
辛西娅大张旗鼓的从对面看台上跳下来,然后活动拳脚,面色严肃,一言不发,好像面对某个血海深仇的人,一定要在这一刻把对方打趴下。拉斐尔都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他自己。她真的是在面对他吗?……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但他也不打算让对方太惬意的打败他,他要提前投降。她不想让他称心如意,但他也一样是这么想的。
他以为自己做足万全准备了,可实际上,他可能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当辛西娅召唤出火焰的巨人,像一座城堡一样把自己罩在里面的时候。
这座小小的演武场,有一半以上被她的火焰巨人占了位置。热风热浪吹得人头脑昏沉。辛西娅的目光燃着火,在巨大的火焰巨人下;火焰巨人上,顶于天的脑袋上也有一双眼睛。火焰的巨人抱着臂膀,等待着所有人从沉默中回神。拉斐尔却难以回神。小孩子打架,是这样的吗?……
他见过更宏伟的战斗,所以不会把这样的实技课放在眼里。本来是这样的。小孩子打架,再凶狠又能怎么样?他想着,将来有一天,他总能站在高处,燃起火焰,让底下的人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但是现在,辛西娅已经在高处,要让他低头。
他想起辛西娅十天前说的话,要叫他好看。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吗?……他的傲慢,又一次让他沉沦了。辛西娅她成功了。她好像在说,你脚下的路很远,而且远方还站立着巨人,即使这样,你还要往前走吗?……辛西娅抛来一个铜币。那如她以往许多日子里的奉劝,可今天这会儿,却最为大声。和他一同的四年里,她已经成长到这一地步了。
她问:“还需要打吗?”
拉斐尔还站着。
辛西娅收起了力量,从一个宏伟的巨人,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拉斐尔却觉得羞辱。她应该拿出所有的力量把他打倒。瞧啊,她现在游刃有余了,而他,光是面对她就拿出所有的力气了。
可一种奇妙的侥幸心理浮现在他的心头。要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辛西娅,他好像也能打败。可是,打败她,打败现在的她,又能怎么样,能证明他比刚刚的火焰巨人要更加强大吗?……她狡猾的收起了自己的力量,明知道他打不过她……她知道他打不过她,所以才收起了力量。他要是打得过她呢?……她收起的力量,让他没有机会打败她了。她真狡猾。可他真的打得败她吗?……
矛盾的心理统治在他的心头,让他感觉心脏像被打了一拳,变得沉甸甸的,充满伤痛;更严重的是,因为受伤而流出的血凝固了,长久的凝固了,阻碍着新生的血液的流动。他觉得不痛快,难过,烦躁。但眼前的人轻飘飘的,走到他的面前,给她一拳。她这一拳,很好接。
她的拳头比他要小很多。他抬起来的手掌,就能把她的完全覆盖。可她笑了,轻蔑的语气说:“你以为这样就能赢过我吗?”他心里更不痛快了。他只在路边听小孩子玩闹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她居然如此轻蔑他……后来,辛西娅的另一个拳头打中他的腹部,让他蜷缩起来;然后膝盖顶中了他的下巴,让他倒在了地上。天旋地转。
时间好像流逝在异国的远方。他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那些轰隆隆的,嗡嗡嗡的声音,离得他太远了。他麻木般的看着那些变化,单纯只是影像般的变化。某一刻,他会觉得声音和影像对不起来。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惊呼什么,他们在欢叫什么……
后来他才知道,前一刻还嚣张万分的辛西娅,被上台的塞西莉亚打倒了——辛西娅为什么会和塞西莉亚对上?——用一种叫“驱散”的魔法。她的火焰巨人没能召唤出来。天上好像有一朵灰云,可那灰云的上头,好像又有另一朵云。
他起身离开这里,不顾其他人的招呼。他的四肢充满了无力感,步履蹒跚。可怪异的是,他的五脏六腑又好像涌动着血,被扼阻的血,在冲突,在奔涌,让他感到疼痛。他想让这些血痛快的奔涌起来。他想跑起来,想跳起来,可四肢又充满了无力感。他只是在路上蹒跚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大街上了。有人路过,很多人路过。年轻的孩子抱着花束在卖,见到他,靠近过来,让他买一份。他从来不买这东西,而现在见了,更觉得这花好像充满了剧毒,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他又走一段路,新的一个人又来拦住他。也是个年轻的孩子,抱着最近一年才流行起来的报纸,崭新的新闻传播方式。
他想痛快的拒绝,可看见了报纸的一角,那辛西娅的肖像画。假如世界上有两个辛西娅,她们长得一摸一样,连名字也一摸一样,那他就没有理由买,断然拒绝。可那上面的,的确是辛西娅。他从口袋里掏出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口袋里也装了钱。
他买的那份报纸上说:辛西娅·泰勒,阿什镇(?)出身的天才,年仅十二岁就“荣誉”加身,受到了异国的奥术自治学院的录取……它说“荣誉”加身,又指辛西娅刚刚的那种“元素”加身。好一个双关语。报纸上的文字凝练又简洁的赞美了辛西娅·泰勒一遍又一遍。
他站到了一家新开的书店前,进去,浏览那些名人的书册。这里有好多名流的传记,有近代的,有古代的,有十年前去世的,有依然健在的。他们的生平事迹精确到月。他们会被写,某年某月做了什么事,那时候他们年仅多少多少岁。年仅十二岁。年仅十三岁。然后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