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醒醒。”
“主子!”
大营一处不起眼小帐内桌边烛火摇曳,暗淡微光映在床板眉头紧蹙身形上,那人浑身数处白布缠身,口中有喃喃轻语,却让人听不真真切,灯芯处微弱细声响起。
半响,床上人似是终于听闻有人唤她,缓缓睁眼,唐梨醒来望向头顶营帐,片刻神思恍惚。
“主子烧已退了许久,你终于醒了。”床侧俯身望来的青秀少年眼角微红,床上之人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可总算是睁眼了。
唐梨些许侧头,目光转向不远处火盆碳光,再望向眼前少年,回了神欲开口问询,竟一时没能发出声来,狠咳了两嗓,
“咳咳咳。”
少年见状赶忙递过手旁温水,唐梨未理,看着凑过来的瘦高人影,忍住喉间痒意,气若游丝问道:
“如何了?”
少年只得端着茶杯站住,语气不忿回道:
“林瑟该死!他竟拦下军情不报!”
“徐将军根本不知主子计划,刘都督已经被俘,三河卫、谷海卫相继失守,中固城破在即,我们现下已退至谷阳了。”
唐梨闻言大惊,再忍不住猛地咳了起来。
少年见她额间生起薄汗,知她定是周身疼痛非常,赶忙再递过手中茶杯,她可顺着饮下温水舒缓咳意。
唐梨木然咽下,手指狠狠捏紧。
谷冬居然还是乱起来了!
今朝大安重洪二十一年,五年前,大安朝东北奴儿干都司遭北下而来的索伦部族内侵,止步谷东三河卫外未再进犯。
朝廷主守,并未主动出军夺回旧土,然奴儿干境内,索伦王入境前言之凿凿优待安民,实则抗拒者遭戮,俘取者为奴,不论贫富。如此暴虐压迫,稍有反抗便大肆屠杀,民众深陷水深火热之境。
奈何她人言微轻,屡次上书主战不奏,只得另取其道。她数次往返索伦境内,联络大安旧民以图策反索伦内部。
现下谷东却再受索伦南侵,朝廷委任经略都督刘撼被伏,东北边境南下的数卫所相继失守。
此番思虑万千全力入局,仍是这般结果!
就因她只东北境谷东都司一个小小游击将军?
难道是她错了?
便真该响应朝廷守境才可避免这场祸事?
索伦暴虐,忍一时却难抵终有一日,索伦铁骑定会踏平谷东,届时京都何守?
她望向头顶营帐,污渍锃亮灰黑交接,帐内火炭燃烧滋滋之声,喘息间是北方空气独有的冷寒干燥。
谷东大乱如斯,计划打乱脚步停滞,她何时才可寻到东南多年未见的胞弟。
恍惚间仿若窥见不苟言笑的祖父。
如一切...
皆是梦便好了。
何其遗憾不甘愤怒!
唐梨闭了眼,她眼底有泪,不愿他人得见。
少年未瞧清她眼角水光,只觉她咳地疲累牵动伤口再听闻战况,定是心绪难稳急需休息,痛心又欣慰。
他轻手轻脚转身取了旁侧小几上的水盅,再置于炉上热了热。
忽地帐外有脚步声渐近,少年悄然掀帘迎向来人,见一着靛青军袍的中年男子,连忙轻声道:“先生,主子适才醒了,已又歇下了。”
“醒了?”来人话露惊喜,“她醒了便好,便好。”
“外面如何了?”少年担忧问道。
“刘撼被抓后,朝廷震怒,徐楷虽领东康卫镇守谷阳,可上面旨意又迟迟不下,现下是进退不得。”男人言语间颇含无奈。
“若不是林瑟,主子怎可能领兵往北图奴儿干南部重镇福儿城因此重伤?
若是按主子计划,徐将军领兵救援乘胜追击,此番奴儿干南部数城定可全部归降!
更何至于眼下丢了数地,百姓再受屠戮惨绝人寰之苦!”
少年语气愤慨,话中似是欲撕了那林瑟。
“若不是我将丛彤他们送往山中后,及时找到主子,主子她...”
少年有轻微哽咽,他思及寻到唐梨时她周身血迹惨烈,身子便忍不住发抖后怕。
去年五月,唐梨曾于边境救下一女子名为丛彤,其姐姐被索伦边境西封城瓜将军掳走做小妾,开始计划策反西封城。
八月,丛彤与其姐姐以及众多女眷,借中秋宴会之名,联合众多大安旧民,秘密联系其家人们以图后策。
十月,唐梨潜入西封,与众会面,计划破城。
自此,多次带兵袭扰西封城周边挑衅,打了就走毫不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