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茂华实在不耐,便叉腰厉声道:“你怎么总问真的假的,我像是会说假话的人吗?”
燕儿眨着眼睛,凝目一会秋茂华,便收回目光,恭敬说:“小的自是相信秋郎君。”
“小的同笙歌是一道进的梨春园,就算旁人都不信笙歌,小的也会相信笙歌。笙歌断是不会谋害郎侍郎。秋郎君,想必您也是相信笙歌的,对吗?”
秋茂华抿唇颔首,“可凡事都需讲求证据,更何况是大理寺审案。”
燕儿侧首思忖,低声问:“秋郎君可知慈恩寺?”
秋茂华一怔,“知道,陛下特命郎仲修建慈恩寺,以悼念东方将军和詹将军。”秋茂华细眼一转,“该不会证据就藏在慈恩寺里?”
燕儿颔首,余光瞥见秋茂华来回踱步,耳边传来呢喃:“早在五年前,圣人便下旨修建慈恩寺,从设计到建造前前后后花了三年之久。如今,只差中央的那座大雄宝殿,却偏逢屋漏雨……”
随着拳击掌心,一声轻笑陡然掷地:“藏得可真够深呐。”
燕儿见那肥壮的背影匆匆走出厢房,脚下一个踉跄,立时瘫软在地。
回到太子府,云晏便派刘观雾去请画师于道公。接连数日,于道公都借机推脱,终逼得云晏亲自登门拜访。
木门打开,甫见到云晏,于道公憔悴的双眸便忽而放光,两排黄牙半掩在飘摇的白须间。
“敢问仙人是从何方而来?蓬莱仙岛,瀛洲,方丈山或是昆仑虚?”于道公倾身靠近,虚着眉目端详少年的俊脸。
云晏被盯得发毛,但因有求于他,便只好忍怒撇过头,“在下姓晏,慕名画师高艺,特来请画师去府上作画,不知画师今日可方便?”
温和的晨光镀刻了一张英气俊美的侧颜,于道公捋捋胡须,想都不想便爽快答应。
“晏仙人稍候,老夫这便去取行囊随您远行。”于道公一步一回头地去看云晏,生怕送上门来的仙人转瞬消失。
于道公同云晏乘坐马车前往太子府,一路上,于道公的目光紧紧钩住云晏的脸庞。
“于画师这便开始起稿了?”云晏闭目道。
鹰眼灼灼刻画轮廓:英眉秀眼,挺鼻薄唇无一不精美绝伦。若是个女儿身,这副精致的美人骨定是叫人魂牵梦萦。幻象消散,此刻的少年郎却又是另一般的气宇轩昂。
于道公啧啧感慨,“老夫活了五十余载还从未见过像晏仙人这般……兼具女子的美骨和男子的英骨之人。”
几番夸赞下来,终于等到马车停于太子府门前。
云晏拂袍下车,又转身去扶于道公,“多谢仙人。”
云晏抽出手,登上石阶,“唤我晏郎君便好。”
“晏郎君……”于道公捋着胡须反复念叨,恍然反应过来,“原来仙人便是晏郎君!老夫记起来了……”
于道公提袍,疾步跟上云晏。
“殿下。”刘观雾行礼,眼神瞥见满脸痴迷的于道公,忍不住嗤鼻。
“果然还是得美人出马。”刘观雾跟在云晏身后,叉着怀嘟囔道。
“散明,好生招待于画师。”云晏摆手,走进西别院。
刘观雾仰头,眯眼看向头顶的乌桕树,刺眼的阳光掉入树叶的间隙,硬生生地驱散了心头的怨气。
“走吧,主君一会就来。”刘观雾领着于道公向客堂去。
于道公依旧不舍地回望云晏,接连踉跄了好几下。
刘观雾忍无可忍,扶着于道公的胳膊说:“都说了一会就来。看着点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更要注意点脚下。”
于道公斜睨了眼刘观雾,“放心,老夫身体好得很,摔不死。”
“得了吧,真要摔着了,我可担待不起。”
“你们这些凡人总是大惊小怪。”于道公撇撇嘴。
“得得得,就你不是凡人。”
“错了,这不还有位晏仙人吗?待老夫寿终正寝,定要让晏仙人将老夫葬于那蓬莱仙岛之上,岛上仙气氤氲,来世定可再列仙班。”于道公仰首大笑。
刘观雾早就听闻这于道公有一外号,名为“疯癫画师”,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便只好忍忍嘴上的不快。
远远地,云晏便瞧见伫立厢房门口的凌玉,心中一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凌玉,东方小娘子唤人了吗?”
凌玉微怔,行礼道:“回主君,暂未。”
“那你杵在这里做何?”
云晏见凌玉的眼神时不时地瞥向窗边,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棂窗不知何时隙了一条缝,透过缝隙,依稀可见黄裙少女的身影。
凌玉急忙收回目光,“属下告退。”
云晏侧首,注视凌玉的背影良久,不禁蹙起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