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那人离去。

窦清蕴侧首，那人的背影淹没在微弱的烛光里。窦清蕴回过头，忍着肩上的痛继续誊抄。

阁中静谧，只能听见细微的笔尖擦纸声和翻页声。

另观仙鹤台，宾客来往如梭，喧声此起彼伏。东方婧看向台阶，一名南疆男子正提着袍缓步下阶。

男子抬眸便瞧见了匿在人群中的黄裙少女，眸底的褐色转瞬即浅。

东方婧急忙低首，下意识躲到云晏身后。

察觉手上加重的力道，云晏微微扬起唇角，回握得更紧。

台阶上，男子与云晏擦肩而过。

男子驻足，拉住东方婧的手腕，“小娘子，许久不见。”

云晏俯眼看向那只手，不悦道：“你是何人？”

婧儿挣开那人的手，怒目瞪向男子。

男子却淡然笑笑，温声道：“先前小娘子为在下指路，在下欲感谢小娘子，不知小娘子可否赏脸让在下请客？”

云晏挡住男子的视线，平视男子的目光，“不必了。”

言罢，云晏便拉着婧儿的手往楼上走。

婧儿拖住云晏的手，往回拽了下。云晏转身看去，见婧儿笑着说：“我想去买饴糖，你先上去等我。”

云晏一眼便察觉到婧儿僵硬扬起的眼尾，瞥了眼男子走出仙鹤台的背影，颔首道：“快去快回。”

“嗯。”婧儿点点头，便走出仙鹤台。

看那背影，看那步伐，像是要寻那人似的。

云晏放心不下，便提袍跟上婧儿。

“阁下请留步。”

男子勾笑，继续往前走，“小娘子不与你阿兄上楼吃饭，怎么跑来找我？”

“阁下不留名字和住处怎么请客？”东方婧阔步跟上男子。

男子嗤笑一声，驻足回首，“小娘子就这么急着让我请客？”

东方婧冷脸颔首。

男子看了眼远处的云晏，含笑走近东方婧。

地上的身影被完全笼罩住，一双貂皮长靴闯入视野。

东方婧抬首望去，男子高壮的身形暗藏阵阵压迫，撞着东方婧后退一步。

“家兄还在等我。”杏眸凝目男子。

“他是你阿兄吗？长得不像。”男子抿唇，摇摇头，眉宇一蹙一展，“我倒是在南疆见过一名和你长得像的少年，方及十七便被流放到北川……”

男子啧啧，倾身靠近东方婧说：“那名少年姓东方。”薄唇向两边高高扬起。

杏眸登时失色，声音微颤着确认：“你当真见过？”

男子笑着颔首。

东方婧只觉浑身上下似被荆棘缠绕，动弹不得，却又刺痛难忍。

男子的声音划过耳廓，“想清楚了便去梨春园找我，我叫苏比努尔，你可以直接叫我努尔。”男子朝云晏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云晏疾步走向婧儿，“婧儿。”

熟悉的温哑声牵回东方婧的思绪，东方婧握住云晏的手。

“子粲。”婧儿微笑，拉着云晏往回路走，“我饿了。”云晏看了眼苏比努尔的背影，便收回目光，看向婧儿。

“买到饴糖了吗？”

东方婧摇首，逐渐加快脚步，“我不吃了。”

云晏没再说话，默然凝目婧儿半晌，再回神时已重新踏入仙鹤台。

东方婧随云晏来到二楼露台，桌案上只呈着几盘糕点和凉菜。待二人入座，掌柜又差人送上热乎的吃食。

“婧儿，尝尝玉露团。”

婧儿拿起红绫饼餤咬了一口，将装着玉露团的花口盘推向云晏，“玉露团太甜，你吃。”

云晏含笑吃着玉露团，凝目婧儿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此刻的宁静问：“婧儿，适才那个南疆人究竟是何人？”

“你先前不是见过他吗？”婧儿只低着头吃饼餤。

酒水入盏，逐渐满溢，云晏一口饮尽辛辣的酒水，辛辣在喉腔处翻腾。

酒意上脑，云晏追问：“婧儿，那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东方婧咽下最后一口饼餤，又若无其事地撕了一只羊腿啃。啃咬羊腿不够，又倒了杯酒，连饮几杯酒回：“他说下次请客……于梨春园……”

“你要不要去？”婧儿放下羊腿骨，嗦了下指腹上的残渣，又端来蛤蜊羹，配着格食吃。

云晏喝了杯酒，低沉道：“他不欠我的恩。”

走出仙鹤台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

东方婧走在前面，边捋着身前的燕尾辫，边缓步走着。

云晏走在后面，婧儿的身影在视野里摇摇晃晃，几道重影镀刻着轮廓。

回到太子府，云晏跟着婧儿走进厢房，终于撑不住，侧身倒在榻上。

东方婧闻声望去，“子粲，你该回房去了。”

连唤几声，榻上那人却纹丝不动。

东方婧走至侧榻前，握住云晏的手便要将他从榻上拉起，“快起来啊！”

东方婧咬牙用力，却被榻上那人反手拉到榻上。

云晏将婧儿拉入怀里，脸颊蹭了蹭幽香的青丝，呓语道：“婧儿……”

婧儿挣扎几下无果，便只得束手。

东方婧想起，上次被云晏这般搂着，还是她扮成笙歌的时候。

可今时不同往日。

彼时，云晏还不知道她是女子之身，他们之间分明还隔着一段空隙。如今她换回襦裙，云晏却紧紧贴上来，又用手臂将她牢牢捆住，生怕她逃走似的。

东方婧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已然紊乱。原先不烈的酒意却在此刻渐浓，一时间，脑中所有的清醒都开始动摇。

东方婧翻了个身，和云晏面对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