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这一样应该是能够拿出手的。”

灯火下，珠光宝气。

吕不韦将烛火靠近了打开的精美匣椟，里面的一对儿明珠莹润生辉，有鸽子蛋般的大小。

“又劳兄长破费了！这份情意，楚将来有能力时，必厚以相报。”

吕不韦看着诚恳感恩的子楚，温和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子令的府邸，我也给他单独准备了份贺礼的。”

“你我分头去，还是坐我的车驾一起去。”

“一起去就是，子令早就清楚我们的关系不一般的。我正好下个月在楚国有笔生意，也要求助于他。”

子楚知道吕不韦这么说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颜面，有他在场，气氛会更好，便欣然道：“那咱们这就动身。”

宝马轻车，车身的黑色漆面能反照出人的影子。

如此华贵的路车在咸阳城也不多见的，又不显得出格和奢靡。

子楚的这辆车驾，也是吕不韦代为定制的，很适合子楚的身份。

后面跟着的另一辆车，是吕不韦自己寻常出入乘坐的，更为低调些。

阳光正好，街头熙攘，进入了贵族们聚居的城区，道路更为宽阔，不见闲杂人等。

熊令的府邸门前，停着不下二十辆的车驾，看来年轻的主人今日请了不少的宾客来赴宴，非富即贵。

吕不韦不顾子楚的谦让，替子楚打开了车门，自己在后下了子楚的车。

子楚，就是先前在邯郸做质子的嬴异人，如今是秦国的太子世子。

高阶朱门，知客的门人看到子楚与吕不韦联袂登门，赶忙殷勤上前来主动迎接。

煌煌府第，它的主人熊令虽然还不足十七岁，身份却是非比寻常的尊贵。

子令的父亲是当今的在位楚王熊完，母亲是秦国老大王钟爱的孙女，姑姑华阳夫人是秦国太子安国君的宠妻。

子楚回到咸阳后，成功依附并拜华阳夫人为母，依照礼法成了华阳夫人的子嗣，进而才顺利晋位为太子世子。

子楚侍奉华阳夫人很是恭谨，熊令也经常出入于姑姑的身边，华阳夫人也乐于养子和侄儿关系亲密，故而尽管仔细计较起来子楚和熊令的辈分关系有些复杂，两人却很容易地走近在一起。

吕不韦当然支持好友子楚和双料贵胄的熊令深度交往，因为在当下秦国的楚系贵戚集团中，熊令的地位说来要比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还要显赫半分！就凭子令的正式名称是熊令。

华夏世界的习俗，贵族男子重氏不重姓，贵族女子重姓不重氏。

楚国更是讲究，通常只允许在位楚王的兄弟和儿子们在名字前冠以熊氏，换句话说，就是对王位享有可能的继承权者才属于熊氏。

楚王的妹妹华阳夫人姓芈无可厚非，阳泉君芈宸虽然是楚国前任大王的儿子，却因送嫁姐姐留居在了秦国，还被秦国朝廷封君了，就只能是芈宸而非熊宸。

别看秦楚之间为了争夺疆域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国王族却历来是姻族关系，秦国公主嫁给楚王或楚太子，楚国公主入秦做王后或者是太子妃，是传统的常规操作。

楚系外戚集团，一直都是秦国政坛的醒目势力！

年轻的楚令，既是楚国王子，又是当今秦国老大王的外重孙，楚系外戚和秦国宗室两面都沾着边，甚至不排除将来有可能做楚王的，吕不韦当然巴望着子楚能得到此君的友谊。

今日请客的由头，是熊令之弟熊准的好事，这另一位小王子年满十二周岁了，上个月在秦国王庭正式入仕为宦，虽然只是个荣誉性的闲散官职，得自秦国老大王的特别钟爱。

阳泉君芈宸出面张罗，华阳夫人做东，家族内部已经举行过一场庆贺仪式了，子楚也参加了那次宴会，以小王子表兄的身份。

两位王子的母亲几年前便过世了，熊令是一家之主和兄长，他又是年轻人的心性，所以在自家的府邸为弟弟又再摆了个庆贺的场子。

不过，熊令没有邀请姑姑华阳夫人和叔叔阳泉君，也没有母族一方的长辈在场，都是他结识和喜欢的青年贵胄们，吕不韦算是唯一的平民，因为熊令很清楚吕不韦和姑母华阳夫人一家的隐秘关系，也很欣赏吕不韦的气宇才华。

楚风楚韵的华贵主殿，宴会尚未正式开场，氛围已是其乐融融。

主人席案上，熊令和弟弟熊准端正并坐，小哥俩的神情却充满了掩抑不住的青春活力。

“子楚表哥，你怎么晚到了？”熊令笑嘻嘻地起身施礼，“来，我边上这一席是留给你和吕先生，方便我们好说话。”

子楚恭敬还礼，呈上宝盒，打开了。

“子准，这是表兄我恭贺你出道仕宦的礼物。”

“自家人，兄长太客气了！”熊令开心地替弟弟收下价值不菲的豪礼，含笑特别地注视了吕不韦一眼，心知这对儿明珠的真正来历。

吕不韦不动声色地将另一个精美的描金漆盒放在了熊准的面前，微笑道：“恭喜恭喜！前程似锦！”

“感谢吕先生！欢迎驾临。”楚国小王子虽然还是真正的少年，却言谈举止纯纯的高级贵族气息。

子楚入席就坐，吕不韦也低调地坐在了伙伴的身旁。

星汉高邈，月色三分，人在榻上却难以成寐，心绪似电驱雷涌般久久不平。

这场对匈战事可谓是蓄谋已久，前后脉络与其中的各处细节值得自己反复梳理总结。李牧相信，用心复盘是自己提升施政用兵战略战术的管用办法。

匈奴各部中，襜褴人最是靠近自己的卧榻，也是他们那个又老又贪的首领术都，这些年来屡屡招引了单于南下劫掠。

而自己最为得意的手笔，就是给术都和鹿赫单于挖了个大坑，引诱他们的大军坠入了陷阱。

担任北境总督的环境说来挺宽松的，自己赚钱自己花，连北三郡的赋税都不用上交给国库。

但是，钱财都用来募兵养士了，手头上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拮据的。

云中郡拥有最好的牧场，但却人口稀疏，所以其实并没有太多富余的牛羊和马匹。为了蒙蔽匈奴人，自己下令秘密制作了足以乱真的大批假马，填满马厩里，还有众多的假牛假羊。

然后派出装扮成牧人的小股兵将，赶着牛羊、带着搜集来的马匹，还掺杂了不少的骡子和毛驴，白天大摇大摆地放牧于安全的封闭山谷和开阔原野中，夜里掺杂进去更多的假货色，故意让襜褴的斥候和牧人看到。

尤其是在那个阴山中的隐蔽山谷，白天有人赶着马匹牛羊入内，还故意唱歌宴饮的，设法扬起醒目的灰尘，夜里则严加防备对方的就近窥视。

就这么个障眼的戏法，终于引得对手上钩了。

至于云中城和另两座城邑的男女出出入入，难度比这个还要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