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长笑道:“明远在想,天上的月亮如若变成月饼,应该很好吃了。”一语落地,三人忍俊不禁。
张明远道:“你们不必逗我开心,不是我心狠手辣,不愿父子相认,只是如今师父尸骨未寒,我心烦意乱,你们明日替我送他下山,告诉他,我不生气了。师父都走了,我没什么看不开的。从此以后,我们张明远看破红尘,绝不会斤斤计较,耿耿于怀。”
听了这话,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喜上眉梢,齐声道:“原来如此,何不早说。我们知道了。”二人心满意足,和张明远一同离开花园,歇息去了。
次日午时,众人吃过午饭,弟子进报说,种师道上山来了。张小宝喜上眉梢,心想,这下好了,劝说明远,自然更有把握。
张明远和扁头、阿长正在送别张小宝,一声炸起袭来:“师公,我来晚了。”众人看去,原来是种溪,后面跟着种师道、尹氏、种浩、姚月、种雪。种师道府邸可谓悉数到场。众人寒暄几句,都到李长安坟茔祭奠一番,回到厅堂坐了下来。
种师道叹道:“如今长安兄羽化登仙,终南山今后就靠明远和扁头了。不过眼下大嘴掌舵,想必也会一如既往。”
大嘴道:“话虽如此,可我上了年纪,力不从心。况且师兄走了,我万念俱灰,从此以后恐怕不再过问江湖之事。除非太平草庐遭遇来犯之敌。”
尹氏泪流满面道:“万万没想到,此番祸不单行。溪儿的婚事变成了棒打鸳鸯。太平先生又惨遭毒手,驾鹤西去。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岂不令人悲痛欲绝。”
种溪哭道:“没能见到师公最后一面,我抱憾终身。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如何不让我伤心难过,他老人家每次下山都为我找来不少画谱。”
种浩叹道:“师公他老人家一辈子教书育人,任劳任怨,长安城许多人都是他的学生呢。那日有不少都上山来了。”
姚月哽咽道:“可不是,他们都把钱送到府上,让我们代为转达,你们收下,也好置办一些笔墨纸砚,以备教学使用。”随即拿出包袱,递到大嘴身旁。大嘴不动声色。扁头意欲拿下去,阿长却接过去抱在怀里,坐了下来。
大嘴道;“居养院里的孤儿恐怕更需要,你们拿去给孩子们用。雪儿,你时常去居养院,孩子们眼下可好?”
种雪叹道:“师公上次走后,孩子们都说想念李爷爷,他们知道先生遇害,都哭哭啼啼想上山来。可居养院的官员不让,说是怕孩子们被传染疾病,毕竟他们听说老毒物的魔功,有毒。”
张小宝冷笑道;“一派胡言,岂不是危言耸听?他们恐怕是另有所图,此等诡计多端,世人皆知。如若孩子们到了终南山,他们没孩子们,如何伸手让朝廷拨款呢?朝廷不拨款,他们如何水过地皮湿,中饱私囊呢?”
扁头气道:“岂有此理?孩子们成了他们的摇钱树不成?怪不得上次端午节,他们要抢孩子,原来如此。”
阿长叹道;“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说出来,免得祸从口出。如今奸臣当道,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更何况‘花石纲’歹害无穷。你们也知道,蔡京与童贯,一手遮天,二手遮地,天下乌鸦一般黑。”
大嘴落泪道:“你们不必说了,如今你们师父羽化登仙,他倒好,眼不见心不烦。留下我们肝肠寸断,亲眼目睹这天下人间的蝇营狗苟,恩恩怨怨,岂不可怜兮兮了?”
张明远喃喃道:“师父他老人家这辈子有一个夙愿,就是看到大宋收复幽云十六州,可惜他看不到了,他带着遗憾离去,我们恐怕也看不到了。”不觉失望之极,缓缓闭上眼睛。
种师道缓缓道;“也不尽然,明远不必如此悲观。朝廷自有主张,你何必如此。老夫有生之年,也觉得前途渺茫,可如今镇守边关,西夏差点覆灭,也算祖宗有灵,我大宋也不错了。”
张小宝叹道:“离开雄州之前,契丹人都传言童贯多次到太原府和真定府。恐怕大宋有北上伐辽的想法。”
张明远摆了摆手,缓缓叹道:“这件事,我们就不说了。战火纷飞未必是一件好事。离我们太远了,我们一介布衣,管不了这些事。我师父走了,我心如死灰,你们不必说了。”
张小宝听了这话,落泪道:“明远,你果然长大成人了,爹爹对不住你,你原谅爹爹可好?”
种师道劝道:“明远,你师父走了,你不可违背他临终前的遗愿,父子相认,迫在眉睫,你还是原谅你爹爹好了。你师父在天有知,也欣慰之至。”
种溪环顾四周,问道:“明远哥哥,无极哥哥如何不在?他莫非还没回来?他不在终南山,少了许多欢乐,真冷清呢。”众人笑不出来。
种浩叹了口气,介绍道:“才走七八天,路上也好久,三个月,哪能那么快,再说他就算临时改变主意,想马上回来,恐怕他也没翅膀。他可是坐着驴车走的,你可知道?又不像你,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扁头道:“无极与他爹爹费无天相认了,可惜他爹爹却撒手人寰,真是匪夷所思,这老毒物真是岂有此理?专门搞的别人家破人亡。”
阿长恨恨的道:“他自己孤苦伶仃,家破人亡,故而见不到别人合家团圆,他这是羡慕嫉妒恨,他已经走火入魔,人神共愤了。”
张明远缓缓道:“你老人家不必伤心难过,我眼下心烦意乱,等过些时日再说吧,你长途跋涉,远道而来,辛苦万分,在终南山歇息几日也无妨。”
张小宝老泪纵横道:“明远,你终于松口了。爹爹欣慰之至,盼着你原谅我,与我相认。那时候,爹爹死而无憾。”顿时咳嗽一声。
种师道叹道:“边关重镇军情繁忙,老夫就下山去了,明远多加保重,以后多下山走一走,干爹在府里与你叙旧也好。”
尹氏道:“明远,等无极回来,你们下山到府里,干娘为你们烧菜吃。”姚月道:“明远,你多加保重。终南山以后就靠你当家作主了,你要让师公在天有灵放心才好。”张明远点头落泪。
种浩道:“别哭,男子汉大丈夫,还哭鼻子,真可笑。”种溪道:“不错,别哭了,终南山掌门人还哭鼻子,真是小孩子。”众人想笑却笑不出来,都默然不语。
种雪深情道:“明远哥哥,你以后不必躲着我。我知道你以兄妹相称于我,我不怪你。做你妹妹也不错。你以后要当家作主了,不过不许忘了我,我在京兆府等你做客。”
张明远缓缓叹道:“雪儿妹妹,哥哥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们自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此以后,终南山与长安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师父他老人家离我而去,我恐怕要伤心难过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你们心知肚明,多少年来,有师父在,我们出门在外心里有底,回到山上,也有个嘘寒问暖。如今再回终南山,怕是睹物伤情,怎能不痛心疾首?”
张小宝强自镇定之际,笑道:“明远,我先走了,东京还有一些杂事要料理。你以后到了东京,我们自会再见面,我希望那时候,我们父子相认,合家团圆。我知道你眼下伤心难过,你师父与你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我比不上,也比不了。我羞愧难耐,我对不起你。”张明远含泪点了点头。众人寒暄几句,张明远引众为众人送行。
看着众人渐行渐远,张明远再也忍不住悲从心来,嚎啕大哭。大嘴和扁头、阿长站在一边,也泪落如雨。
终南山依然郁郁葱葱,天气阴沉沉下来,远处彤云密布,不多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众人如何劝都没用。张明远坐在山道边,仰着头,任凭大雨冲打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