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坐落在绵延山脉脚下的关隘小城,由于其是几条山道官道的必经枢纽,很多来往周边几个城郡的客商旅人,都要在此中转抑或暂歇。因此小城虽小,但就熙攘繁闹而言,也是不输好些郡城了。而夕阳西下的此时,却更是这喧嚣的小城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候了。这会儿无论是城中的各处旅馆酒楼,或是摊集货栈,再或各个城门口......尽皆一片嘈杂。这些嘈杂的人们有些是带着仆人亲友投宿的,有些是办理暂存物资的,还有些是在城中做了一天小生意,挑着担子准备缴费出城回家的小商贩等等,不一而足。不过这些人虽然身份不同,去向各异,但他们的脸上倦色却是如出一辙的。当然也有例外的,就比如刚刚缴费入城,个个一身黑衣劲装,年纪出奇相仿都是三十
来岁的那六七人。他们虽然也都是行色匆匆,可脸上却无半分风尘仆仆的倦意,有的只是冷肃与漠然。不过从这些人尽皆持刀背剑和打扮上看,显然不用想都知道不好惹。因此他们经过的道路近处,其他行人都纷纷急急地避让开来,省的碍着这些煞神吃了无妄之灾。
“怎么样老张?这觅灵仪能感应到那杂鱼的气息吗?“这七个煞神堪堪进了城门,其中一人便朝另外一人问道,那被问之人此时正低头摆弄着一个巴掌大,表盘仪器模样的东西。若是短褐青年叶继成在此,一定能认出这问话之人正是那群黑衣截杀者中的持刀黑衣。
“哎,还没有,不过可以确定这贼子就在此城中!”这摆弄仪表的也正是那名剑修黑衣,闻言他将目光从表上移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
“嘁!还真是小看了这条杂鱼,不仅会血遁这种逃命秘技,就连潜行反追踪的手段也不少,这么滑不溜手,要是再碰上可绝不能再让他溜了,否则大家都没什么好果子吃!”问话者闻言也是轻嗤了一声,环顾其他人提醒道,似是极为不爽。当然了,他嘴上说得恶狠狠,其实在心底却是打定了主意,回头追上了,不管其他人怎么应对,他自己是绝不会下死手的了。因为就从这目标杂鱼手段这么多,隐觅逃命的本事连他们都很难追踪这点上看,其背景底细绝不简单!他一个小喽啰还是悠着点,省得让什么存在记恨上随手打发了,甚至也绝不会有什么人会替他讨公道。
“唔...话虽如此,只是这贼子太狡猾了,如今混在这城中,人多眼杂的,咱们身份敏感,行事多有不便哪!虽说拿到东西和灭口是必须的,但不能让人察觉身份也是第一要务,否则到手了也保不住,甚至拿都拿不到。因此在我看来,只要东西没被南边人掌控,咱们完全可以徐徐图之,倒也不是非得操之过急!诸位以为呢?”剑修黑衣也是心思灵巧之辈,虽说他们在和领头派来的人汇合后,知道他们要的东西就在这条漏网之鱼身上,但他作为第一个放水的人,自然更不会想冲到前头,同时他也不想背什么办事不力,任务失败的锅。因此略一思忖,便随口找了个无可争议的理由,为尚未发生的失败来事先推脱。
“嗯!老张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咱们的来路太扎眼,一旦泄露就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仅凭咱们几个,不用拿手的本事,一旦遇到什么变故,力有不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来关于这点,上头应该也是能理解的!况且......”
就在这伙儿黑衣人商量着怎么对付他们的目标杂鱼之时,这条杂鱼叶继成此时正瘫坐在城中某小茶摊不远的一个墙角里。其身前摆着一碗茶和两个馒头,似是刚买来的还没来得及吃,或者说还没时间吃。因为他这会儿正面目扭曲地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肋部,像是要把先前被砸断的肋骨自己给掰正安好?好吧,事实确实如此,他确实是在处理自己的伤势。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眼下正被黑衣人追杀,也清楚一旦他去找医馆之类的地方,那很容易就会被人家猜到找上,因此只能自己先处理一下。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他学过一点治愈手段的皮毛,处理起普通伤势来也够用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摆弄了一会儿,似是已经把肋骨处理好了,但他还是没有吃馒头喝茶的意思,而是愣愣地呆坐
在那里看着那碗茶出神。这趟镖的货物绝不是那些黑衣人的目标,货箱里的东西他留意过,就是一些绿琅石,金墨石,水光玉之类的宝石石料。虽说价值很高,但想要打动一下子能出动二三十名意境高手的势力,怕还差得远。同时对方不光要找什么东西,还要把人尽数灭口,由此叶继成很清楚,对方要的东西一定不简单,并且这帮人的来路也绝不简单。他推断,这趟镖里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或者说没意识到的东西。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茶摊附近的路灯也逐渐地接连绽放出昏黄的光芒。看着碗里茶水映射出的微弱光影,叶继成眼睛倏地一亮,下一瞬间其往怀里一翻,掏出了一个用绸布包裹着的东西,随即飞快地将绸布打开——是一面小镜子,是那种年轻女子时常拿在手里用以补妆的小镜子。镜子的做工很精致,甚至可以说是很奢华,镜子的外框及托身是由不知名的金属打造,拿在手里银光闪闪的,但叶继成知道并非是纯银,因为分量不对,当然他也没看出具体是什么金属,其上还雕刻着很多漂亮而细腻的各类花纹,显然是出于大家之手。不过镜身的材料他倒是认出来了,是一种叫水光玉的材料,因为他们这趟护送的镖物中就有这种宝石材料,因此他有稍微了解过。这种水光玉是枫
河城,也就是他们队伍出发地那儿的特产宝石,这种宝石除了可以用来作为炼制法宝,构建法阵禁制等等的材料用途之外,因为其质地和美观性之故,很多时候还会被人做成饰品或者奢侈品,就如眼前这面小镜子,也算是当地的特产之一了。尤其是这种水光玉面镜,便是叶继成也听说过,很受各地上层贵妇千金小姐们的追捧。因为这种宝石制成的镜面不仅根本不会刮花,便是摔在地上也是摔不破的,甚至让他全力去砸都砸不坏,毕竟是宝石类灵材。叶继成拿着这面镜子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他当然不会去买这种奢侈品,他也不需要更没有赠与的对象。他现在之所以现在拿出这面镜子查看,是因为这面镜子是他们这趟镖的委托人让他捎带的。如果说这趟镖有什么他不知道,或
者说值得怀疑的问题,他觉着多半就只会出在这个委托人上,或者这面镜子上了......
时间回到半个多月前,当时他正游历到这黄狮岛北边的枫河城,正打算去城中的镖行市场转转,看能不能接个活赚点盘缠。结果在城中却遇上了恶霸欺凌民女的桥段,不知道算不算正义侠士的他,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了,果断选择了侠以武犯禁,于是结果就被城中警局的人给追捕了。毕竟恶霸之所以能当恶霸,自然是有点身份背景的,同时不管青红皂白,以武犯禁的他,警方自然都有足够的理由抓捕他。而他作为一个以武犯禁的侠士面对抓捕之时,显然是再度选择了以武拒捕,接着就跟一帮民警刑警辅警在街上打了起来。再然后因为其实力较强,但又没强到能逃逸的地步,毕竟有编制的警察也是修士,同时人家又有各种警械法宝等辅助,于是就形成了来一个打一个,打一个来
一双的场面。不过继续这般下去,他最终要么是力尽被抓,要么就是引来更强的警方大佬将其一举拿下。不过如今从其还能安然押镖,并被黑衣人追杀上看,他显然没有被拿下。因为在警察越打越多之际,街上观战的人群中,有个大佬出面保下了他,这个大佬就是他们这趟镖的委托人。那是一个年纪比他还要略小,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锦衣华服的,看着就像世家子弟,叫澹台复。其一出面亮出个牌子,应该是百川剑派核心门人之类的身份牌,而后那些警察就当即点头哈腰,告罪陪笑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再不管什么民女啊恶霸啦犯禁啦之类的事情了。这澹台复保下叶继成后,还和后者结识了一番,期间知道了叶继成是从西荒过来游历的,准备去镖行接活儿,于是
便表示他们南风澹台家最近在这采购了一批宝石,正好要委托镖局护送回去,这也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接着二人便一同去镖行市场找了这家‘安达’镖局,并介绍叶继成参与护送,说是在前者与警察的争斗中,看出其身手不凡,有前者参与其中他也放心些,最后临行前还把这面镜子转交给叶继成,说让叶继成捎带给他一个叫澹台月的堂妹。因为叶继成曾经也有一个小妹,曾经出门也时常会给小妹捎带些小礼物,出于同为兄长的共情,叶继成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谁承想,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捎带活,这普普通通的一趟镖,竟会让二三十位修士白白枉死。当然,是否真是这镜子这委托人的问题,还有待他去查证。同时他也暗下决心,倘若真是这澹台复的问题,那么他无论
如何都要替小莫,老李头,络腮胡老张等等,这些被牵连遇害的修士,向对方讨个公道。当然了,眼下面临黑衣人追杀的他,如果不能摆脱,谈什么讨公道也是妄想,不过他也相信,如果这镜子真是什么关键的话,那个澹台复也绝不会轻易让他被黑衣人干掉,就看对方或者对方的后手什么时候出现了......
一个人思绪万千的揣摩了有一会儿,许是真有些饿了,又许是人家茶摊老板要收摊了,他得把茶喝完把碗还给老板,于是便也端起茶碗随口喝了起来。然而就在他第二个馒头吃到一半时,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当即迅速把手上的碗放下,闪到一旁的开阔处。
“你这小杂鱼还挺能逃的嘛,桀桀桀...!”很快,随着一阵略有熟悉的怪笑声响起,叶继成的四周十余丈处出现了七道蒙面黑衣人的身影,将他团团为了起来。其中笑出声的,正是早先在山道上对付他的那名持刀黑衣。
”......你们不就是想要这个东西吗?为什么非要杀人?“叶继成看着前者,掏出刚刚收起的那面镜子,言语含怒地质问道。当然,他此刻却并非是为了质问对方的做法,他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方才的猜想罢了。
”嗯!?果然在你身上!动手!少跟他废话!“另外一个有着熟悉声音的黑衣人,也就是那名剑修黑衣,其看到镜子的一瞬间,当即神色一动。同时下一瞬间,其也没有要给叶继成解惑的意思,而是朝其他人招呼道。
‘咻!’剑修黑衣话音落下的瞬间,处于叶继成身后的三个黑衣人也是果断发起了攻势,其中一名双手单握着两把匕首的黑衣人,其起身的瞬间,便将左手闪烁着黑光的匕首直接掷来,而后其才化作一道残影紧随而至。与双匕首黑衣同时出手的还有两名空手黑衣,瞧着应该是法系修士,没有持握什么兵刃。这两名空手黑衣,一人双手掐诀,似是要放什么大招,另外一人却直接双手朝叶继成一推。随着一股让人心颤的波动传来,推手黑衣的前方也是突兀出现了五六个大火球,然而火球上熊熊燃烧的烈焰却非寻常,而是诡异的灰黑色,无烟无气甚至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炽热......
说时迟那时快,叶继成面对先发而至的这道黑光,也就是匕首黑衣掷来的匕首时,也是神色一凝,身上的灵力迅速以一种奇特的轨迹运转起来。同一瞬间,其身形也是一个模糊而后又凝实,整个人处于一种模糊与凝实相间的状态,而后举起长剑朝匕首黑衣反扑过去,竟是对射到跟前的匕首不管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