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手脚瘫软,任自己躺在荒原之中,面上有风拂过,鼻腔里尽土壤的气息,沙石的触感让一切倍感真实。黑云悬垂在高远的天幕,过去的一切似乎与他再无关系,不再有角斗场,不再有敌人,不再有谁生谁死。
治愈旧伤,洗净过错,放下执念,孑然一身。
“这样……或许也不错。”洛基轻闭上双眼。
就算是诡计之邪神,在这深远宇宙也该有他一席之位,在无数的可能性中他也值得一个幸运的结局。而要为了这样的结局,也为了那些已经付出的高昂代价,他就得活着才能经历,不是吗?
洛基起身,拍掉身上灰尘,突然脸上一热,伸手摸去,竟然又抹下眼泪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哭了,泪水立刻如决了堤的水坝,不自觉地涌出眼眶,而他思来想去都没有找到哭泣的缘由,只觉得胸腔散发出一阵阵的颤抖。
荒原上的风似乎大了一点,吹得洛基衣角翻飞。他不记得许多事,其中也包括这件深棕色大衣。他抚摸着衣服柔和的面料,陌生之感再次油然而生,便认定自己从未挑选过这样一件衣服,也与阿斯加德的风格相去甚远,真正被遗忘的是它的来历或者……它的旧主。思及此处,洛基突然如鲠在喉,一个名字已含在口中,呼之欲出,却又像被下了禁制与诅咒那般无法言说。
这个名字的存在带来了非常奇妙的感觉,像是走在无尽树林里时突然听到了潺潺流水,他应该遁声而寻,便能拨开重重迷雾,得见天日。他应该这样做,可是……洛基极目远望,荒原与天空连成了狭长的地平线,辽阔的远方令人心旷神怡,它张开双臂包容一切,甚至包容邪神的存在。
洛基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指纤长,腕上带伤——同样,他不记得这道伤口的由来。孑然在这荒原之上,他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往事究竟如何可怕……如果我不能清醒着了却它们,不能手刃仇敌,如果我真的挥手离开……那才是懦夫,那才是让所有人都白白送死。即便……我早已忘记那些逝去的人,但想必应该极其重要……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泪水被风带走,荒原只是荒原,它承诺的未来对洛基来说一文不值,“我必须复仇!”
洛基不再望向荒原,决然转身,面前赫然耸立着一座巨大高塔,它直冲云霄,插入了黑色的云层之中,横贯天地,巍峨如山。但它的存在又十分奇特,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因为高塔不被阳光所照射,它没有影子,与环境毫不兼容,像是被人为投下的虚假影像,但它的砖墙却又能被洛基真切地感受着。
真真假假,一念之间,一个把戏,谁人作下的恶作剧。
巨塔内部构造简单,无需多想,来者只管拾阶而上。日升月落失去了记时的效用,年岁无所踪,时光了无痕。即便为神的洛基也无法长时间高强度运动,步履逐渐滞缓,但也没有停下片刻。当他顺着高塔穿过黑云的时候,只觉肩负了千钧重担,令人寸步难行。抬腿已是无力,他不得不弯腰将双手支撑在地面,一步一步向上攀爬起来。
一次失误,手腕刮蹭到了台阶边缘的尖锐缺口,他气喘吁吁,头脑发热,胡乱地擦去渗出的血液便不再留意,忽略了新伤与旧伤的奇妙重合。
终于,他穿过了黑云,来到了云海之上,出口近在眼前。他爬上最后一级台阶后立刻累到在地,视线模糊,汗如雨下,浑身酸痛无比。待歇息了片刻,他起身向高塔外举目望去,见到一片绚烂的星空幕景,似乎触手可及。
“唉……”
一声轻微的叹息刺破萧萧风声,自背后传来,听得洛基汗毛直立,手中瞬发出一把魔法刀刃回身掷去。刀刃划破空气,摩擦出尖锐的鸣响,距离目标还有一米之遥时,对方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刀刃落寞地划过整座高塔,向荒原坠落,在半空中因法术衰竭而消散。
对方消失之后又在另一位置现身,其人的面貌令洛基如受雷击一般震惊不已,同时,那个名字的禁锢也被释放,从他口中溜了出来:“LOKI?”
这个同样被洛基称之为“LOKI”的人与他有着完全相同的容貌,而有异的则是他头戴黑色的长角冠,一袭深绿色的朴素布衣,温和的神情让洛基觉得陌生又诡异至极。
对方——也就是LOKI——对这次见面毫不意外,他微笑着回应洛基的茫然无措:“我早已领受过我自己的这份执拗,而在‘你’身上,这种性格尤为突出,让我不得不开始反思这一切的意义。”
“你……你是谁?”洛基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和一个与自己长着相同面容的人对话并不令人感到轻松。
“你刚才不是已经称呼过我的名字了吗?我想这很明显。”
“我不理解……你……那我是谁?”洛基嘴角抽动,不知该从何处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