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跌坐在另一张沙发椅上,胡乱把眼泪抹去,但汹涌的情绪却不止息。自上次离开,现实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时间,陈旧泛黄的记忆笼罩了他,他承受着,将脸埋进双手间,过了许久,微微颤抖的双肩才终于平息下来。
“你好像很期待我回到这里。”
“为什么不呢?我乐于见到你,你也乐于见到我,不是吗?”
洛基注意到黑色的角冠被放在一旁的矮桌上,但桌面仍然过于空旷,让人感到心神不宁。模糊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惜没有抓住,这使他一阵恍惚,但这只是偶尔的失误。他吸了吸鼻子,用尽五感去回忆着什么,他嗅到书架和桌椅散发出木制香气,胜过那使人幻醉的调香,他才恍然那樽始终燃烧的香炉不翼而飞。
有什么改变了。
“你不是LOKI。”洛基十分肯定这一点。
“我会以你最信任之人的面目现身,这……”LOKI试探性地抚摸着自己的下颌和鼻梁,“是你的朋友吗?”
“理性?你……我以为你死了。”
不知是理性披着LOKI面目的缘故,还是他本身如此,眉宇间始终展露着一股不知缘由的自信,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谈吐流利、毫不迟疑,他说道:“主观意识很难注意到潜意识里的变化,但毋庸置疑,你的经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精神世界。濒临死亡时,内心满怀愤懑,杀死理性也要活下去的做法,我很理解,”理性点了点头,“但你的生活不是已经变得……毫无挑战性了吗?在这过程中,你的精神得以休养,理性得以血肉重生,我想这不是很难的事。”
“LOKI——对,他是我的朋友——说我会成为宇宙终末的大害,我不认为他在欺骗我,但是……”洛基摇了摇头,“我并不嗜血,也并非战争狂热分子……当然了,我的确杀人,但我从中体味不到丝毫快感,我不是为了寻求乐趣才杀人的。因此,我很怀疑我真的会踏上那条路。”
“也许是你的失忆阴差阳错地将那条路断绝了。你每一次挥刀之后,绽放的鲜血本应滋养你的暴行,可失忆使这些罪与恶徒有虚名,它本应扎根,却失去了土壤。这么想来,LOKI入侵造成的精神损伤,也并非完全是‘无心之失’。”
“……”洛基想到自己空荡荡的记忆之匣,底部还有一个无法被修复的漏洞,这是他活下来的代价,“但他的确救了我。”
“不得不断其手足、灭其五感才能拯救生命,医者究竟会如何抉择呢?”理性耸了耸肩,“能力会影响思维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对于神来说,这种情形只会变本加厉。且不论LOKI如何得道成仙,他也免不了有所欲望和执念。孤独,是我们永恒的注脚。当他有能力使自己免于孤独之苦时,没有理由不去尝试。”
“但他没有等我!”
洛基不着痕迹地带了一丝埋怨的意味,他想起自己独自从尸堆里苏醒的景象,宇宙悲凉而冷寂。
理性说:“也许他对你的计划还没结束。”
“——!”洛基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但细细品味之后,他有些异样的……兴奋,“我竟然会忘记他,忘记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通常人们醒来也不会记得梦境里发生了什么,不是吗?精神与意识领域大概与其有着相似之处。相应的,在梦里,也很难想起现实中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记得……”洛基沉思着闭上了眼,全身心去体会那回忆汹涌的狂潮,片刻,他睁开眼,继续说道,“灼烧,还是灼烧……火焰与我擦身而过,它回过身来,与我窃窃私语,但它的语言古老又不可名状。”
“是它带你来到此处。”
“那是世界末日,”洛基自嘲地笑着,“呵,不,只是那个世界的末日,宇宙中的一瞬微弱烟火,不值一提。不过上一次我濒临死亡,这一次……大概是晕了过去。一定要失去意识才能见到你吗?没地方预约一下吗?”
“当人们愿意看向自己的内心、对自我抽丝剥茧、对话赤裸而稚嫩的真心时,不都是自我与自我意识的交锋?这片场景,只是一种具象化,使主观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罢了。”
“但……我的确是晕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