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落到西边，映得天红红一片。

赵活坐在个面摊子前，正伸筷子在身前碗里缓缓搅动。那碗中的清汤上飘着几瓣儿葱花，两点油星，正绕着筷子悠悠转圈。身后街上人来人往，大多配了兵刃，是那江湖侠客。再细瞧，又见得不少制服统一的人来，有红蓝绿黄四色的，便是那崆峒弟子了。

这崆峒派内分飞天，夺魄，玄功，铁拳四门，由掌派人统领，本就人数众多，其下更设有一无色广场，鱼龙混杂，各路江湖豪客颇多。是以崆峒不似寻常门派，倒更类个城镇。赵活多年流浪，虽不是丐帮中人，却知晓不少切口春点，扮作丐帮弟子混进这无色广场内，倒也容易。

他手上随意摆弄着汤水，抬了头四处望去，见得一片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已近了黄昏，人们还绝没有回家的意思。再往更远处看了，便见有一群人围住一高高的擂台，其上正有两人比斗，叫好声一声更好过一声。若论繁华，这无色广场远不及各大都府，可若论及热闹，此地绝不输多少。

赵活收回目光，又伸手往腰间搭包里摸了一摸，却只捞着几文铜钱，不禁微微咧嘴。

这一路上风雨兼程，只恐误了期限，便难得奢侈一把，买了些正经干粮，却也掏空了赵活口袋。

忽然便听得店家正同别的熟客聊天。那店家道：“孙老弟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讨个婆娘？刘大哥家的宝贝闺女我看就不错，你俩也认识不是。”

那客人喝了口汤水，叹气道：“高大哥，这......这我就是怕不合适啊。”

那店家闻言摇头，自柜台上抓了把豆子瓜籽，坐到了那客人对面，边嚼边道：“孙老弟，不是我这作哥哥的要教训你。你还是少买那些个才子佳人的绘本看。莫说我等都是些个粗人，便真是那些个大才子们，又有几个同他家娘子是真心实意的。女人呐......”他咂咂嘴，直摇头。

那客人年岁尚轻，只呐呐道：“世上总有真情在的......”

便听店家嗤笑出声，将手头那把杂乱零嘴往口里倒了，嚼的嘎嘣作响。

赵活起了身来，将铜钱放到桌上，将身上最后个铜板抛了抛，揣入怀里，抬腿便往人群中去了。

这多年来，因着这张丑脸，赵活能寻得的活计甚是有限，只些粗杂的力气活才肯有人雇他。是以赵活在人群中闲逛了会儿，便尾随着几条扛了东西的壮汉，钻到了落巷子里。他仔细观瞧一番，这巷子里皆是汉子，高大壮硕的不必多谈，便是个儿小的，也是精瘦的如铁。他们衣色甚是统一，具是绿色。只是大多已洗的发白，又打了补丁。再放了耳朵听上两声笑骂，便知他们全是粗人，靠得是手艺力气为生。

赵活最是熟悉这等场景，往前去了，领了几声惊叫大骂来听，再讲了那愿混口吃食的来意，便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过了阵子。

太阳已快睡去，可夏日的热总是不会散的。赵活同两条汉子坐在墙边，皆赤了上身，任由汗水淌在地上，湿了一圈。

便见当中一个高大汉子拿手作扇往脸上扇了阵风，口里道：“丑小子，你倒真有几分力气。那些个铁块，往日里都要两人才搬得，你倒是弄的轻松。”

外边个矮些的汉子把腰往前倾了，将视线绕过那高大汉子，冲赵活笑道：“赵老弟，你长得这般丑，不如就在我们铁拳巷待着得了，总有口饭吃，胜过在外面受欺负。”

赵活面上堆起笑来，正要答话，忽然便听得有个浑厚老迈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那边那个丑鬼！是哪里来的！”

赵活闻声望去，但见一个老汉步到了近处。那老汉身量颇高，广额疏眉，连鬓络腮的花白胡子，顶着一圈稀疏鹤发，围着个光亮的头皮，褂子外露出两条筋肉分明的胳膊，连着两坨沉甸甸粗大大的拳头。一看即知，是那铁打的汉子。

便听那矮些的汉子笑道：“董老大！这位是新来的兄弟，方才已干了半个时辰了。”那高些的汉子自一旁补充道：“董老大，你莫看他生得丑，可真有把子牛劲，比老张我还力大！”

赵活面上笑容还未放下，便顺势道：“董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