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已尽可能地放轻柔放缓慢,他小心翼翼地想要尽量避开她的血肉处撕去那内衫,青瑶也还是被疼痛感痛得睁开了眼睛,她只瞧见他的侧面,恍恍惚惚的也看不真,知是他要替自己包扎伤口,她轻轻说了句:“你撕,有药,红色,黄色,背囊。”
她说得极缓慢,说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每一字都要耗费许多力气。
酒无骄依言从她背囊中掏出红色和黄色的药瓶,手指细致地替她撕着,但他毕竟不是大夫,虽说自己也曾替自己包扎过伤口,但这么大这么狰狞的伤口他还是第一次处理,就算多谨慎终是难免碰到伤口,感觉痛楚时她的身体会不自禁地颤动,但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痛呼一声,不知是否为了让他安心,她竟是一直面带微笑,似是感觉不到这痛意一般。
好不容易把血肉上的衣袖全数撕开,那道狼爪伤痕便尽数展现在他眼前,似是在诉说着适才战斗的凶险万分。
“黄先倒,红后敷。”青瑶轻声说道。酒无骄便依言而行,黄色一倒下去,青瑶终是痛得嘶了一声,再次晕了过去。他舒了舒心,晕过去感受不到痛楚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勉强自己一直对他微笑,这不是难为自己辛苦么……
倒了红色的药后,血便不流了,他从自己的下摆撕下一块,便替她粗粗地包扎了一下伤口,脱下自己的外衣覆在她之上,又把火生得旺些,顺手便把那两瓶药想要塞入她背囊之中,却不小心碰倒了背囊,背囊的封口并无包好,当中的东西全部倒了一地,他便一件一件想替他塞回去,却意外地发现了自家外公写给柳家堡的那封书信。
原来她便是柳家堡的小青。他似是有些惊讶,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毕竟独身行那黄沙之路,痛极仍可坦然微笑的人不多。她便应是她。
那日悬崖上意外救起,黑夜中并无留意她的容颜,只觉他话语间颇对自己的口味,想着下次去中原定要交她这个朋友,今日再见,声音似乎有些不同,却仍是这般坚强镇定。
他在心中暗忖,书信寄出至今不过恰恰六日时间,还有才除去信鸽传信的路程,从中原来此,她只用了五日?轻功再怎么高强也得五日不睡才能恰恰到此地,难道就为了这封书信她竟连续奔波了五日?本来自己前去接应,也是在那入口处等着,料想最快也得明日才到,幸好…当时自己多了个心眼来瞧那莫名其妙的烟,不然她不就因自己酒家而葬身狼腹?……他思着想着,如果说先前他对这柳家堡的小青只是有几分好感,如今却是对她又敬又重。
为了与他事不关己的一个陌生人竟如此上心?
此时,他仍未知道,这柳家堡的小青以后会在他心中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
瞧着她清秀平凡的模样,却硬硬生出些不协调,若以她适才对自己那一眼,那美丽的眸子如琉璃般流光溢彩、如阳光般和煦灿目,应当长在更出尘的脸上。
夜里风寒,山洞虽有灌木丛在外遮挡了少许山风,却仍是察觉到寒冷,特别是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青瑶,因着多日不眠不休少食少饮的困乏劳,她睡得极不安稳,蜷缩着身子,时而发抖,酒无骄把他行囊中的衣服全数披在她身上,坐在风口处替她挡去这夜间的寒风,尽管如此,酒无骄看过去之时,她的脸颊泛起微红,他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便烫得让他立即松开了手,嘴唇也在哆嗦着,正是那伤寒之症。
酒无骄对药物一窍不通,不然早从她背囊中找着对症之药给她服用,情急之下,他整个人将她拥入怀中,毫无嫌弃她身上野狼的血腥味,从她的后背运内力替她蒸发多余的热气,似是舒坦了些,青瑶不再扭动身子,整夜酒无骄都以这般让她好生睡了一觉,内力蒸发了汗水,浸透了人皮面具,缓缓滑落,还散发着一阵树木的清新香气。
恰在此时,柴火烧尽,整个山洞漆黑一片,酒无骄不敢乱动,怕扰了她的睡眠,也就没看到这人皮面具后的绝代风华,他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尽管自身是个极有习武天分的俊才,不过十八岁年华,用得久了也就体力不济,沉沉地睡去。
睡去前他仍让小青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如此便一夜过去了。
清晨,一丝阳光透过山洞口,倒影着门口的灌木丛树影婆娑。
青瑶从小便是泡着各种药泉、吃着各种健体药长大,恢复起来也是要比常人快许多。她睁开了双眸,入目却是一青色衣衫,自己也似被紧紧地抱在怀中,她一惊,记忆有些恍惚,昨日是这公子救了自己,瞥见自己滑落的面具,虽不知自己女子身份是否被已被识破,她悄悄拾了起来戴了回去。
“你醒了?”一把沙哑醇厚的声音从她头顶发出。她动作虽轻,却也惊醒了浅眠的他。
“小青谢过公子救命之德。不知公子可否…先松开小青?”青瑶垂眸低声说道。
“呵呵,我忘了。”男子低声笑着,随即松开了他。见青瑶奇怪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许多衣衫,他替她解惑,“你昨夜许是伤口感染受了风寒,一直觉得冷,我便替你披上这些衣衫。”
青瑶只觉自己体内十分温暖,似是体内多了些内力,她这般七窍玲珑,知是他昨夜为自己所输,用来抵御寒冷,还有他所坐位置,为她挡住了昨日的狂风,可他却是为了不让自己感觉内疚,竟提也没提。
她看向他,忽而便怔住了,脑中只浮出了古书中的那些形容。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