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柳壁泉与王莹莹一家回到柳家堡前,把岛内的山洞毁了,就是为了防止王岛主的大师兄寻来,也怕这岛里的秘籍外泄。
果然,如王岛主的预料一般,他们离去后不过半月,便有一艘小船驶向了这个荒芜的孤岛。
“你们说的那天仙一般的女子就是来自这座岛?”江离,也就是他们的大师兄向那开着小船的船家问道。
“对,绝对没错。他们每次都是一对夫妻一同前去小镇,也不带人,就是有一次他们的小船被打穿了一个小洞,这才向咋买了一艘新的小船,咋那次好奇他们所在,就偷偷地跟在身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岛。”那船家收了江离许多银两,话语间更是恭维而又讨好。
难怪这些年,他们都了无音讯,原来是在这孤岛避世来了。
海面的波光粼粼倒影着他的容颜,曾经的少年也已增添了许多岁月的风霜,十六年了,那些爱,那些恨,他几乎都不想去计较了,他曾经心里的那抹最美丽的蔷薇,依旧在他心底盛开。
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有了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次前来,他是想与他们、想与自己的过去做个了结。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还是否愿意认他这个对他出手的逆徒,虽然当年的他并不想杀害他们,他所下的毒都是算准分量,不足以致死,他想的只是把他们毒晕,然后带着小师妹离开……
小船靠近了岸边,他一跃上岸,他已经有了被师傅、师弟,小师妹痛骂一顿乃至痛揍一顿的心理准备,船夫是淳朴之人,收了他的银两也没想着离去,在岛边停着船,自己也下来歇歇脚。
这岛还真是风光如画,自己行船三十年,都还没见过这般美丽的岛屿。
海风迎面吹来,吹着地面上的砂砾,明媚的阳光照射下,闪射着七彩的光芒。岛内生长着不知名的树木,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叽叽喳喳,那时候还是初夏,岛内竟不感觉到炎热,倒是有几分春暖夏凉的凉意。
船夫想着,若是能在此处安享晚年,那该是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但那美中不足便是此处离人居住的地方尚有好长一段水路,又不是什么隐士,哪来的与世隔绝之心。像是街口的陈氏烧饼,他一日不吃便嘴痒,哪能受得了这孤独寂寥之感。
还不知这出手大方的贵人是为何前来寻这美若天仙的夫人,难不成他有隐疾?居住在此地的夫妇是在他们平日采购生活物品处享有盛名的医术眷侣,定是这样,船夫在心中已为他前来联想了一大串圆圆圈圈的故事。
江离依着岛中明显有修整过的道路行去,弯弯曲曲,终是来到一木屋前,看到这以天然竹木砌成的竹屋,想起当年他们一同住在的那间温馨的石屋,不禁有些泪目。
王岛主离去前虽已把他们的行囊收拾好打包带走,但这居住过的痕迹是无法磨灭的。木屋旁的柴火堆积,一处曾经的养鸡场如今已是空空如也的栅栏,他记得,他的小师妹是最爱养这些小动物,鸡啊,鸭啊,兔子啊,是个很有爱心的女子。
他走到门前,依他内力,其实他已听出了里面并无人声,轻轻推开门,里面的布置就如以前他们曾一起居住的那个石屋一般,触景生情,他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潸潸泪下。
果然,他们,果然曾经在这里。
他年少时候到底是为何一定要这般执迷于自己的心魔,虽然娶小师妹是他从懂事以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心愿,可因为这个心愿未能达成便想着去报复的他,简直是猪狗不如。
可惜他悔恨得太晚,反省得太迟,当他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系列错事是多么地离谱时候,却是已经怎么打听怎么去寻都无法得知他们那时的下落了,他怎能猜到,他们竟是来到这远离喧嚣的岛屿,就在此岛屿住下了十六年之久。若是当时的他不这么冲动,他们几人定能像小时候那般一直好好地生活在那个石屋里。
他的小师妹就不会对他露出那般憎恨的眼光,明明,明明他是最想让她一直笑着,一直如青葱时候那般无邪天真,每日喂喂禽畜,上山采药,听着自己在武林里的那些事迹,笑得艳丽无双。她本该这样,无忧无虑地在他们的照料下成长、衰老乃至逝去。
可,便是他,破坏了这一切。
他们这般聪明,知道小师妹的真容被镇民知晓后定会被自己所追杀,这般逍遥自在的生活又让自己搅成一团乱糟糟。
他抹去泪水,走进房内,房内是他们的住所,被褥折得整整齐齐,是师弟一直以来的习惯,房内还堆放着一个摇篮,该是给他们小孩用的。说是小孩,却是已然十六年,若是女孩,当如小师妹那般亭亭玉立,若是男孩,当似师弟那般善良淳朴。
摇篮里还放置着一个小铃鼓,他能想象到那画面,一家人,多美好的词语啊。
他行至另一间房,房中的被褥绣着花边,该是他们孩子的房间,原来是女孩。自己的孩子也是女孩,若是十六年前便生下了,那比他们的孩子小个两岁。会不会,能不能,像他们小时候那般开心快乐地活着呢。
走遍屋内,竟没有发现自己师傅的房间,这让他有些迷茫,有些惊慌。
他离屋而去,施展着轻功踏着这岛屿的每一个角落,终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墓碑,上面赫然写着的便是慈父徐明之墓孩儿王可、徐柳絮、孙女王莹莹泣立,旁边还刻着时间,竟是十六年前他喜堂发难后的十一个月后。
师傅医术高明,身体康健,再活上二十年都不是问题,定不会无端身故,那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他当初下给他们不致死的毒,师傅全部吸了,让他仅仅多活了十一个月便死去……是他,罪魁祸首是他!定是他!若不是他,师傅怎会死!
他跪倒在师傅的碑前,如一个孩子般嚎哭不已,他的师傅,从小便把被遗弃的他捡回来,如亲生孩儿一般培养长大,死在他的手上,师傅定不能安然瞑目……他……
不知过了许久。
“那个……”一把男声从他身后传来,他恍然回首,回忆中他竟分不清现实,他以为自己还在那个春暖花开的春季,在师傅的怀抱中安稳入眠,师傅拿着蒲扇给他扇着风,燥热的他总喜欢扯着薄薄的被子,师傅爱怜地给他一次又一次地覆上,不远处是师弟和小师妹嬉笑着的声音,噢他们发现他们养着的母鸡又生了蛋,明明是这么美好的瞬间。
他怎么就亲手把这些美好都毁去了?
“您……您还好吧?”船夫在海边从天亮等到天黑,仍不见他的身影,于是举着火把,便朝着周围寻他来了,火把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身侧,这个安静的男子竟然在此地哭成了一个孩子模样,船夫再往上举着火把,发现原来这竟是一处坟墓。
人生最悲惨之事,莫过于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