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女儿王晴再次来看望林梅,这次她只叫声了“妈妈”,别的什么都没说。
但林梅只是可怜地、急促地喘息着,两眼望向虚空。
王晴离开房间便恸哭。
此刻的她什么也做不了,而王生也什么都不让她做。
王生只想安静地陪林梅度过最后的日子。
王晴只好不再来打扰他们。
这天晚上,林梅久违地心情不错,他们又说起从前。
林梅边说边将手叠在王生的手上。
那是两只带着婚戒的手。
那一刻,漫长的岁月似乎都凝住了。
第二天,王生洗漱的时候,又听到林梅大声地喊疼,王生问林梅哪里疼,林梅却不答话。
王生握住林梅的手,给她讲了个故事。
王生小时候,他妈妈把他送去集中管理的学校,想让他在里面得到锻炼,他被里面被逼着吃了最讨厌的韭菜馅饺子。
之后,他发高烧、得白喉,被关进医院的隔离室。他妈妈跑来探望,却只能对着隔离室的脖子和他遥遥相望。
此刻的王生就像当时的妈妈,而此刻的林梅正像那时的王生。
他们都在彼此关爱,但永远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他终究无法替她承担所有痛苦。
故事讲完,似乎是措不及防又似乎是早有准备。
王生用枕头闷住林梅。
他终究答应了林梅的请求。
这是一个接近六分钟的长镜头,莱恩几乎是屏气凝神地看完,动手的王生、赴死的林梅,每一个肢体细节通过大屏幕的放大再放大,都到达一种近乎于写实化的纪录片感。
他甚至注意到林梅被毛毯裹住的双腿神经质地弹跳几下,这是人体在濒死前的本能反应。
画面没有煽情、冷静克制到近乎残酷。
王生出门给林梅买了许多鲜花,又给林梅换上最漂亮的连衣裙
一切收拾妥当,他用胶带封住卧室门,好让尸体腐烂的味道慢点散发出去。
收拾完这些,有只鸽子飞了进来,王生便和它周旋起来。
王生抓了好几圈,终于把鸽子抓到了,然后很吃力、很吃力地将它抱在胸前,轻轻地抚摸着,好似她是徘徊在此地不肯离去的林梅般。
王生在小房间的床上躺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洗碗的声音。
他缓慢地走出去,果然是林梅。
她站在那里,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嘱咐王生快点换上鞋、到了出门的时间。
王生听话地乖乖换鞋,又帮林梅穿上大衣。
这对夫妻如往常般一前一后地出门去。
不知过了多久,参加完葬礼的王晴回到这里,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回忆起小时候听到父母说笑的声音,那声音让她感到父母很恩爱,让她感到她们一家人会永远生活在一起。
但现在王生和林梅的气息已经像风一样消散,只留下王晴一个人面对这空空的房间。
电影在一片落寞中结束。
黑屏之后,卢米埃影院内奇妙地沉默了两三秒。
在这三秒钟,林无攸脑中划过很多种可能性,影片拍得不够好、观众们并不喜欢这沉重故事,亦或是过于冰冷和深刻。
无论如何,作为主创团队,此刻的他都该站起来谢幕。
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
然后,他迎来了与那两三秒相对的、足有五分钟之长的掌声。
莱恩不光鼓掌,还攻击旁边的莱昂纳多。
“不看好这部电影?眼瞎是病,记得跟你的医生预约。”
莱昂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