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细细密密的吻接连落下。
呼吸沉重间,他一口含住她柔软的耳垂,状似气恼地用牙齿轻咬。
秦予浑身一震,盯着虚无的眸光木然而无神。
“陛下,您明日还要上早朝。”
“无妨。”
翌日,步成叡起身,宫女们为他穿戴好衣袍,他看向床上仍旧熟睡之人,唇边无知无觉勾起一抹沉沉笑意。
他撑着双臂,微微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浅浅一吻,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脚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秦予缓缓坐起身子,唤来宫婢备水沐浴。
沐浴宽衣后,云若端着一碗汤药进门,神情犹豫:“小姐,避子汤伤身……”
避子汤是当初怀有步竫泽时,秦予向彭子蓟讨要的。
当初没用,原以为永远也不会有用上的一天。
坐在矮榻上的秦予放下手中书卷,不以为意地从云若手中接过瓷碗,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云若忙接过空碗,从玉碟中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她。
她伸手接过,却只垂眸静静瞧着。
前朝局势暗流涌动,步成叡许久不曾开怀畅饮了。
沉思半晌,她忽而开口:“云若,你去打听打听,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若点点头:“是,小姐。”
早朝结束,周鹤接替步成骁镇守商羽,而步成骁留任京都一事,尘埃落定。
云若将此消息一并带回,秦予静望着窗户上的海棠花,只觉喜忧参半,百感交集。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的相遇,六年朝夕相处,到后来的分离,再到如今的再次聚首。
命运仿佛一个调皮的老顽童,注定让他们爱而不得,又见不得他们此生不复相见。
苦海无涯,唯有自渡。
周绥匡扶式微的母族,与步成叡不谋而合,成功让周鹤成为镇守一方的将军。
周鹤亦非草包,颇具行军打仗的智谋。
商羽在他的治理下,倒也算风调雨顺。
晚秋过后,迎来酷寒腊冬。
秦予借受凉之故,命云若请来彭子蓟。
纵使是从太医院,顶着一路深重的霜寒行来,也掩不住他身上经久不散的药香。
她倚靠在矮榻上,注视着恭敬而立的人,眸色沉静。
他救过她的命,她曾将他视为这深宫之中,除了云若以外,最为信任之人。
奈何宫中人人身不由己,这份信任,也被周绥利用。
熟悉的药香散在温暖的卧房,秦予收回思绪,淡淡开口。
“这几年彭院史没少前往皇后娘娘寝宫诊病,不知近来身体如何?”
彭子蓟华发丛生,距步竫泽一事短短四年,便已添了诸多皱纹。
他颔首低眉,神态恭谨。
“回娘娘,微臣每日不过片刻停留,纵然日积月累,亦无大碍,而每时每刻熏染之人,便不好说了。”
“本宫瞧着她近来气色好转,天寒地冻,竟也能在御花园赏梅,瞧着不像是将死之人。”
秦予瞧着垂垂老矣的彭子蓟,质问声不温不火,唯有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充斥着浓浓的冷冽。
当初受制于周绥,彭子蓟不得不听命行事,在海棠酥中动手脚。
可毕竟医者仁心,他与秦予又是旧相识。
既救过她的命,又如何忍心戕害其子?
是以他才会冒着被周绥察觉端倪的风险,将本该致命的毒药减少了剂量。
仅仅让大殿下患上七日的疯癫痴傻之症,企图瞒天过海。
归根究底,到底是他对她不起。
彭子蓟低着脑袋,瞧不见秦予那冷冽的眸光,却能清晰感知到来自对方强而无形的压迫。
这么多年,他面对她,除了愧疚忏悔,再无其他。
他不惊不惧地将身子再次俯低几分,口吻笃定道:“回光返照之相,时日无多。”
听见这话,秦予亦不再追问。
步成叡舍不得动周绥,身为母亲,她却做不到息事宁人。
周绥为人警惕,却因身体孱弱,日日离不开焚烧的药草安神。
加入药草中一同焚烧的慢毒无法察觉,是最为稳妥之法。
一旦有朝一日厚积薄发,注定回天乏术。
漫长的四年都等过来了,不急于一时。
秦予冲彭子蓟轻轻挥手,被岁月眷顾的美丽容颜上,蒙上一层淡淡的惆怅哀戚。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彭子蓟行礼退出房间,她注视着他苍老到略显佝偻的背影,蓦然一股晦涩油然而生。
他虽言并无大碍,可每日沾染,大抵也无法寿终正寝。
她幽幽一叹,到底嘴唇翕合道:“彭院史,你已近花甲,待此事结束,便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