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玩意是干净利落地死了,留下这一堆烂摊子却让我有些发愁。
斩鬼剑威力暴烈,我至今不能很好掌控,这次拔剑干脆把废弃楼层直接变成为了废墟,松鼠模型更是成了鼠片。我收好双剑,背上提琴盒,不知道该等人来还是直接跑路。
不远处的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回响,不多时走上来两个人,各穿着常服,在看到这片废墟之时双双呆立在了原地。
其中年纪大一点的方形脸较快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打量了我几眼,方才开口说话。
”东区执行组。”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是自己人。我点头示意,“东区特行组。”
年轻一点的那个两眼发亮,正要说话,却被方形脸打断:“非常感谢,接下来现场交给我们处理。”
清理善后与封印通道这些事,归执行组与后备组处理,并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我向他们表示感谢后,正欲要走,那个年轻一点的叫住了我。
“前辈,呃……”他的脸涨得通红,“您要不从楼梯走,电梯……不太好走。”
我扭头一看,才发现货梯门已经严重朝内凹陷进去,眼看着是打不开了。我尴尬笑笑,这善后工作真是肉眼可见的麻烦,赶紧在心里默念几句抱歉。
等到进了楼梯间,我还隐约听到那方形脸在小声议论:“我怎么说来着,特行组的都他娘的是一帮怪物,这动静搁谁闹得出来……”
眼下萦绕于我心头的是另一个疑问。如果鬼玩意真是被人带过来的,那潜伏于暗处的恐怕还有邪派术士,说不定就是那个把泡面盒子放上面的人。
这么说的话,他平常可能就在这一带活动。
能跟鬼玩意凑一块去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人从某种程度上讲更加危险,因为一般鬼物再凶猛,脑子也不会太好使,和野兽没有太大差别。
一个在暗地里使坏的术士,却能造成更大的破坏。
思索间我已走下了四层楼梯,正准备再下一层。这楼梯其实是商场的安全通道,几乎不会有人从这经过……慢着,不对。
我停下脚步。
这楼本就只有四层,中间楼梯满打满算也就三层,哪来这么多台阶可走?
我倚着栏杆向下一望,却发现层层楼梯盘旋向下,回环无数,深不见底。再往上看时,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遮目境,我心下一动。
我一弹护栏,上下齐鸣,仿佛真处在百丈高楼内一般。
遮目境是在组织内使用的名词,如果换一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鬼打墙,其实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原理只是让人产生幻觉,在原地来来回回兜圈子,始终走不出去。
不过这点小把戏还难不住我。我取出一片银杏叶,贴在印堂之上,闭目数息,再睁眼时周围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所处的位置依然是在商场的安全通道内,却不是幻觉中那般径直向下,反而是在向上行走。先下后上,再下再上,我的躯壳在楼梯间反复来回走着,感觉上却像是一直在下楼。若不是破了幻境,恐怕就要在这楼梯间内不停打转。
在我面前的楼梯顶,正站着之前在公交站台遇见的老太,脸色阴沉。
隐约可以看见她身后的红色书包口子大开,耷拉垂下。她依然戴着那副怪异的墨镜,看不见眼睛,但我知道她正凝视着我。
“小魔术玩的挺好。”我略带挑衅道,一手已经搭在了提琴盒上。
“你说过你不是来这的。”她的声音如机械般僵硬。
我摊了摊手:“我后来才发现,我好像真要来这。”
尽管言语轻佻,但我丝毫不敢怠慢。这老太突然消失的原理我至今不明,怕是邪派中的高手也未可知。
“你杀了我的仆从。”她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大妈,你可别冤枉人啊,我这个人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向来也行善积德,我……”
话说一半,我忽然住了嘴。他妈的,我这时才明白,这老太……呸,什么老太,老妖婆书包里装着的八成就是夜啼,就是她把鬼玩意带到这来的。
能管夜啼鬼喊做仆从,这家伙简直把“我很坏”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其他的我不敢说,和夜啼玩在一起的人类,有一个算一个,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楼上教室里的泡面盒恐怕也是她留下的,不过我真想象不到这个满头白发的墨镜老妖婆蹲地上嗦面的样子。在车站给我露的那手,看来也是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但是套用一句听起来让人非常难过的话:这是我的工作。
我要消灭邪物,她却在豢养邪物,这个矛盾本来就没法解决。如果冲突无法避免,我就得尽力拖延时间,找寻她的底气所在。
她一声冷哼,森然说道:“观测者陆离忧,二十一岁,玉江人,明夷下属东区别动组组员,驱使双剑,吞命斩鬼。”
听到这句话,我心下大骇,这老妖婆掌握的情报远比我想象的更多。对于组织和我个人这些本应被当作机密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信息,此刻却从她嘴里随口说了出来。
组织的古名是明夷,成员也被称为观测者,只是知道这些还勉强能找到理由解释。可对我的信息掌握到这种程度,未免有些离谱。
我依然不动声色:“你在查我户口?”
“那把剑,”老妖婆道,“从何处而得来?”
“捡的。”我随口道。她目光注视着的是我左肩后的剑柄,也就是斩鬼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