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菜市上，一个老汉拎着一筐杏，找了一块地方铺上布，把金黄色的杏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摆好后就大声吆喝起来。

“卖杏了！又大又甜又新鲜的杏，便宜了！”

钱有利听见吆喝声赶紧走了过去，到了跟前一看，老汉的杏的确与众不同，金晃晃的，不仅个头很大，皮也很薄，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往筐跟前一蹲，挑了一个最大的杏，张开大嘴就吃起来。

“咋样，好不好吃？这杏是今天早上新摘的，新鲜着呢！”老汉说道。

钱有利看都没看老汉一眼，又捡了一个最大的杏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一连吃了好几个。钱有财和钱有旺也馋的直流口水，往筐跟前一蹲也吃起来。

老汉本来指望卖了杏后，去买点油盐酱醋生活用品，照这样吃下去，不仅挣不到钱反而白白搭上不少杏，心疼的直皱眉头。

“小伙子，你…你看你…”

“俺咋了？你啥意思！”

“不是俺小气，俺就这么一点杏，全指望卖了它换点油盐，再这样吃下去…”

“心疼了是吧？不就是两个破杏吗，至于吗！再说了，先尝后买才知道好歹，俺不吃咋知道你这杏是甜的还是酸的！”

“俺不是不让你尝，俺就这么一点杏，你们已经吃了不少了，应该知道好不好了，要是想买，等约完称再吃好不好？”

“咋的，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想占你的便宜！你是昏了头了还是狗眼看人低！”钱有利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钱，“你睁开眼看看，这是多少钱！别说一筐破杏，就是把你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算上，能值这么多钱吗！”

“俺知道你们家趁钱，可是，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过个的日子各走各的路，你要是想买就买，不买俺也不强求。不过，不能这么没完没了的吃。”

“吆喝，你个老东西，你的话是啥意思，你以为老子听不出来是不是！今天老子就要井水犯河水，看看你能把老子咋地！”

“你年纪轻轻的，咋嘴里不干不净的，你就不怕伤天害理！”

“什么他妈的伤天害理！你也不打听打听，俺钱有利连皇帝老子都不怕，其他的怕个球！告诉你，俺嘴里不干不净是轻的，俺现在就让你尝尝更害的！”钱有利指着老汉对大黄狗说：“老黄，教训教训他！”

大黄狗知道钱有利是啥意思，冲着老汉汪汪地叫起来。老汉瞅着呲牙咧嘴的大黄狗不由得战战兢兢，浑身打哆嗦。

“你咋不讲理呢，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他妈的，就欺负你了，你能把老子咋的！”

钱有利勃然大怒，一边大骂一边抬起脚就把装杏的筐子踢翻了，金黄色的杏滚得满地都是。

一看有人吵架，立刻围上来好几个人，弄明白是咋回事后，虽然都很气不愤，但是只是小声的议论，没有人敢站出来打抱不平。

李文翰与一般人不同，他除了善良，还嫉恶如仇。在其他事情上，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唯独看不得穷人和弱势的人被欺负，一旦让他遇见，非打抱不平不可。这天，李文翰也和往常一样赶集来了。他赶集不是为了消闲，原先的扁担已经不能用了，他想买条新扁担顺便找点活干挣点钱。到卖农具的市场上买了扁担后，就到处转悠着找活干。听见前面吵吵嚷嚷的就走了过去，问一个老乡发生什么事了。老乡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文翰。正在这时候，钱有财伸手抓住老汉的脖领子就要打老汉，李文翰不由得怒气冲天，窜上去抓住钱有财的脖领子，一用力就把钱有财甩一边去了。

“他妈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跟老子动手！”

钱有财扭过头去一看是李文翰，虽然有些打怵，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自己稍微露出一点点?样，非被人嘲笑死不可怕。钱家的威望也就大打折扣了。为了维护钱家的脸面，钱有财挺了挺腰用不削一顾地口吻说道：

“俺以为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呢，原来是你李文翰！李文翰，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最好一边呆着去！”

“钱有财，这件事是和俺没有关系，俺也没工夫管闲事，但是，你们横行霸道的行为，俺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俺非管不可！”

“李文翰，你可要掂量好了，俺哥们眼里可容不下沙子，一旦有什么事，可别说俺哥们没有事先给你打招呼！”

“钱有财，这位老人家比你爹的年纪都大，这么大的年纪，要是生活不困难，能大老远地跑到集上来卖杏吗？老人家没有指望你们同情他可怜他，可你们也不能白吃人家的杏还把人家的筐子踢翻了吧！你们的行为已经伤天害理了，竟然还骂骂咧咧地侮辱和动手打老人家，这是一个有人性的人干的事吗！”

钱有财递不上话了。钱有利瞅着李文翰暗暗叨咕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子正高兴的时候，你他妈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他妈的怪了，除非老子没有好事，一有好事，非被李文翰这个丧门星搅了不可！有些事也真他妈的奇怪，李家那几年摊上那么多的事，每次都已经到了倾家荡产走投无路的地步了，老子的高兴劲还没过去呢，他妈地转眼他们又缓过来了，差一点把老子气死。更可恨的是，那年李文翰被日本皇军差一点打死，就剩一口气了，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死了又很快缓过来了，而且比以前还他妈的强壮，难道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十八罗汉转世，是俺钱有利的克星。

钱有利虽然这么想，可他是一个狂妄自高自大的人，他一直认为平民百姓都是一群胆小懦弱、无知无能的草包?蛋，就像泥巴一样怎么捏都行，不足为虑。但是，就他个人的本事，不过是一个狗仗人势的夹尾巴狗而已。他之所以胆大妄为，还有一个原因，他深知好虎架不住一群狼的真谛，这些年，他就是依仗着钱家的权势和同族兄弟众多而惹是生非横行乡里。而且，每次打架，几个哥们蜂拥而上，不把对方打的遍体鳞伤不罢休。

李文翰的两个哥哥在世的时候，钱家还不敢肆无忌惮的欺负李家，李文翰的两个哥哥去世后，李家的实力跌入深谷，钱家趁机对李家为所欲为。不用说，每次争斗都是李家吃亏。被逼无奈，李文翰只能以死相拼。钱有利虽然在望天吼的事情上已经领略过李文翰拼命三郎的性格和胆量，并且已经对李文翰产生了忌惮，但是，他觉得这次与上次不同，那次是四个人对李文翰父子两个人，不但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还极有可能吃亏，只好草草收场。这次虽然三个人，但是，大黄狗的威力比三个人加起来都大，不用自己动手，大黄狗就可把李文翰撕得粉碎。所以，钱有利有恃无恐，根本不把李文翰放在眼里。

“李文翰，老子除了人脑子没有吃过，什么山珍海味和水果没吃过！老子哪年不成筐地买杏吃！吃不了都倒猪圈里喂猪了，别说他这点烂杏，就是把全集上的杏全都买下来能花几个钱？那点钱，对俺们钱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再说了，钱家在金县是屈指可数的大户，凭俺钱家在金县的威望，老子吃他的杏是看得起他！没想到这老东西不识抬举，在这么多人跟前卷老子的面子，老子能咽不下这口气吗！为了让他知道好歹，俺不得不教训教训他！什么伤天害理遭报应，都是扯淡，俺钱有利根本不在乎！”

“钱有利，你家有钱，你爱咋花就咋花没人管，但是，买东西也好吃别人的东西也好，都得主人同意，而且，该给人家多少钱都得给人家多少钱，这是最起码的规矩和道德！你既没有给人家钱，也没有经过人家允许，就白吃人家的杏不说还动手打人，你干的这事是人干的事吗！钱有利，俺警告你，别跟俺说话的时候老子长老子短的，要说人话！”

“李文翰，你敢骂老子不是人！你不是不知道俺钱有利是啥德行啥脾气，不管是谁，哪怕是阎王爷呢，如果把俺惹火了，俺也要让谁知道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李文翰，你在别的地方充英雄好汉俺管不着，请不要在俺钱有利面前充英雄好汉！不然的话，就是找不自在！”

“纯粹是一副流氓恶棍的嘴脸！钱有利，你不就是仗着你们家有钱有势才敢目中无人为所欲为吗！靠祖宗留下的那点家产和势力，可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一时，但是，不可能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一辈子！钱有利，你自称是小霸王，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俺今天非摸摸你这个恶棍的老虎屁股不可！”

“李文翰，你不要以为石猴子的账至今没有跟你算，不是因为俺钱有利忘了，更不是因为俺钱有利怕你了，是因为俺还没倒出功夫来！李文翰，你别自作聪明得意忘形口吐狂言！别说摸老子的屁股，就是默默老子的鞋底子，老子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望天吼的账你没有忘俺也没有忘！还有你二叔的事，俺都一笔一笔地都给你记着呢，你不算，俺也会和你们算！钱有利，很多事情你并不是不懂，也并不是不知道，你们之所以令人不耻的下作事，除了出于你们玩弄和欺凌无权无势穷苦的老百姓的肮脏心理外，再就是显示和树立你们钱家的权势，让人们屈服于你们！钱有利，俺没有功夫和你扯皮，没啥说的，你必须给老人家赔礼道歉，并包赔损失！”

“赔礼道歉，还要包赔损失！可惜，这两件事情俺钱有利还没有学会！李文翰，你要是不怕死，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钱有利，你们钱家一直想把俺李文翰置于死地，可惜，你爹没办到、你二叔没办到，你也办不到！钱有利，别总把别人看低了把看自己看高了，总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谁也拿你没办法。的确，有很多时候，在很多事情上，老百姓对你确实无能为力，不得不忍气吞声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但是，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们会反抗的！钱有利，你记好了，老百姓也是人，也有火性，如果把老百姓逼到绝路上了，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就是再老实的人都会和你玩命！也并不是所有忍气吞声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永远任人欺压，他们迟早会起来反抗！古往今来多少朝代，多少富可敌国、权高位重、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欺压百姓的人，都被老百姓推翻了打倒了，都落了个遗臭万年的下场！你们家他们相比算啥！钱有利，俺李文翰虽然没有多大章程，也没有英雄好汉的本事，可也不是纸糊的泥捏的，今天，咱就新账旧账一起来个了断吧！”

“李文翰，你不是纸糊的泥捏的，俺钱家的人也不是吹的糖人！谁怕谁啊，那就来个彻底了断吧！不过，俺哥们的手都黑，一旦打起来可不管你死活！为了避免事后打官司，咱得先立个生死状，不管是死是活都跟对方无关，一概有自己承担，谁都不能找后账！谁要是反悔找后账，谁就是大姑娘养的！”钱有财连蹦带跳大喊大叫。

“钱有财，别装模做样地瞎咋呼了！你要是个男人，现在就拿笔和纸去，俺立马就和你写生死状！而且，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如果不想一对一，你哥仨就一起上，随便你们挑！别看俺李文翰就哥一个，俺要是皱一皱眉头，俺李文翰三个字倒过来写！”

“李文翰算你有种！俺钱有利也不是?包，咱们一言为定！你把俺哥们打死了，怨俺哥们的命短！你如果被俺哥们打死了，那就自认倒霉吧！”钱有利看了看李文翰的扁担。“不过，有一点必须说清楚了，都必须都赤手空拳，不得动用扁担！”

“姓钱的，俺李文翰不是小人，绝不会像你们一样什么样的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何况，对付你们三个也用不着扁担！别啰嗦了，动手吧！”李文翰把扁担一扔说道。

“你们三个打一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还要不要脸了！有种就一个一个的来！”一个中年人喊道。

“他妈的，老子就是不要脸了，你能把老子咋地！告诉你们，想和老子过不去可以，最好先看看皇历今天是什么日子，别他妈的小命丢了都不知道是因为啥，是咋丢的！”钱有利说。

“简直就是一群狼！”

“你算说对了！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遍天下吃屎。老子就是狼，而且是爱吃人肉的狼！”

“李文翰一个人敢和钱家哥三个叫号，真是条汉子！咱也不是孬种，绝不能袖手旁观！瞅着点，如果李文翰打不过他们，咱就一起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

钱有利视若无睹，朝大黄狗使了个眼色。大黄狗明白钱有利的意思，朝李文翰扑了过去。李文翰冲着狗的下巴就是一脚。狗一闪又扑了上来。李文翰一闪身，冲着狗的肚子又狠狠地踢了一脚，把狗踢了个仰面朝天。狗爬起来一拐一瘸地躲到钱有利身后去了。

钱有财不知道死活，伸手就抓李文翰的脖领子。李文翰一闪，右手握紧拳头冲着钱有才的胸部狠狠地打了一拳，钱有财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钱有利趁机扑上去就抓李文翰的头发，李文翰头一歪，钱有利不但没有抓住李文翰的头发，反而被李文翰冲着他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脚，钱有利立刻疼得弯下了腰，就像大虾米一样。

钱有利和钱有财傻眼了。两个人同时都在想，亏得事先有约定不准动家伙，不然的话，李文翰要是不讲信用动扁担，别说哥仨，就是哥五个也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都打趴下了，即使打不死，胳膊和腿也都得两截了。再看看那些围观的人，个个都横眉立目，如果再继续打下去，肯定是群起而攻之，后果更不堪设想。两个人虽然都害怕了，但是并不想丢了面子，可惜脑袋里全是浆糊，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体面的下台的台阶来，急的满脸通红。

钱有旺和钱有利、钱有财一样，不仅是吹牛的行家，而且历来都是有骆驼不吹牛专挑大的吹，这会儿也瘪茄子了，别说吹牛连说句硬气一点的话都找不到合适的词了。不过，还算很机灵，忽然想起好汉不吃眼前亏来，一看再不走不仅下不来台，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眼下已经顾不上脸面了，管他丢人不丢人呢，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二哥，李文翰是什么人？穷光蛋！咱要是跟他一般见识，不仅有失咱的身份，一旦把他打伤了，他非讹上咱不可，他不嫌丢人咱还嫌丢人呢，还是离他远远地好！”钱有旺说完拽着钱有利就走。

钱有利尽管狼狈不堪，也不得不就坡下驴。不过，要是就这么走了也太丢人了，为了挽回点面子，说了一句谁都知道是虚张声势的话。

“有旺，你干啥！咱这样走了，好像怕了他李文翰似的，丢人不丢人！”

“大哥，人们都说好男不跟女人斗，他李文翰就是一个泼妇，跟他斗才丢人呢！”

“李文翰，俺钱有利虽然走了，但是事情并没有完，改天再和你算账！”钱有利大喊道。

钱有利被钱有旺拉拉扯扯地拽走了，看上去钱有利好像是迫不得已，其实是欲盖弥彰，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钱有利是拉屎攥拳头——假横。

“钱有利，俺等着你！举头三尺有神灵，人在做天在看，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钱有利一边走一边琢磨，咋就这么巧呢，早不碰上晚不碰上，咋偏偏在老子最高兴的时候碰上李文翰了，难道是鬼使神差，是老子活该倒霉。

“有财，他妈的，这么多年咱哥们哪里这么狼狈过！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哪里丢过这么大的人！说来也他妈的真奇怪，大黄狗平时那么厉害，咋碰上李文翰就他妈的?了！难道真是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钱有利说完看了看狗，立刻火冒三丈：“没用的东西，李文翰又不是杨二郎，你他妈地怕他个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里给你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到了关键时候你他妈地也拉稀，回去后，非宰了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