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的街道上一如既往的繁华,夏尔透过马车窗户面无表情地望着鳞次栉比的商铺与过道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绅士与贵妇人脸上洋溢着璀璨的笑容,从他们身旁经过的短衣帮则面无表情,仿佛世界都欠了他的钱。
“米兰还真是无论何时都那么繁华啊。”夏尔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忽然感叹了一句。
“即使再豪华,也是那些奥地利人的,这份繁荣轮不到意大利人来享受。”路易试图纠正。
“不对吧?”夏尔看向路易,“你旁边这位乔吉安诺不也是意大利人吗,难不成他也没有享受到?”
路易察觉到说错了话也看向乔吉安诺,但后者却摆出副“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的样子把头扭向一边。
“呃……普通人!普通意大利人!”路易眼睛转了一转,有了主意,“你看嘛,那些穿着西服的绅士和贵妇都是金发碧眼的德意志人或波西米亚人,穿普通外衣的都是黑卷发的意大利人不是吗?”
“……如果不知道说什么话最好别说,你找补的样子真的很可笑。”夏尔白了路易一眼,接着继续看向窗外。
“呃……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了一些往事嘛,比如我们从里昂出发逃往瑞士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逃往瑞士?”
夏尔抬头望向车顶,努力地检索着记忆,很快一个画面便被他从记忆堆中翻了出来:一个装饰十分欧式的小旅馆,右边放着煤油灯,左边靠着窗往屋里呼呼吹着风,自己坐在那张靠窗的床上,低头一看变成了小孩的自己。
那一天是1815年七月的某日,正是他作为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那时的他感觉头像炸裂一样的痛,不知是何人的记忆洪流般冲向自己的大脑,无数个记忆画片般在他眼前闪过,每一个人每一个场景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它们涌入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强行塞进大脑里似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摸清情况,那个女人,那个作为他母亲的女人奥坦丝·博阿尔内就进门来将没穿好衣服的他拖出房间,之后就是上马车摸黑逃亡,在马车上他看到了自己的酒鬼父亲路德维克以及身边的哥哥拿破仑·路易。
没有人跟他解释如今的情况,他也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不显得他奇怪,无奈,他只能全程看着窗外的风景加速向后变化倒退,从平原变成山谷,从光秃秃的山脊变成绿油油的群山,直到将他那颗疑惑的心也远远甩在身后。
如今他再次与那个哥哥同乘一辆马车,如今它又将带自己前往何处呢……
米兰市区比想象中更加庞大,马车跑了老久感觉都在同一条街区晃荡。
忽然间,夏尔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勾着他直直向外某一处看去:
那是一个报童,一个戴着脏贝雷帽的灰头土脸的男孩,他全身裹着尘土,衣服也满是补丁和破洞,手里拿着摞报纸,面前站着个老绅士,看动作像是在祈求对方买自己的报纸。
终于,绅士还是接过了一份报,从衣兜里摸出个铜格罗申放到报童手上后便匆匆离去,而报童则是一脸欢喜地将那枚格罗申放在手里不停地抚摸,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内兜中,末了还心爱地拍了拍。
同时,距离报童不远的地方,一个赤着上身的乞丐正坐在地上左右瞧着两边的行人,面前放着一个装有几个格罗申的破碗,显然是个乞丐。
一个戴着粉色遮阳帽,穿着艳色洛丽塔的金发女孩随父母向他走去,路过他身边时她停了下来,去和父母要了钱后她又走过去将手里的格罗申一枚枚放进那口破碗中。
“你同情那个孩子吗?”乔吉安诺问看得出神的夏尔。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向乔吉安诺的方向,他把窗帘拉得十分严实,像是外面的空气会弄脏他的西服似的。
“嗯,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看着那个孩子的模样,夏尔不禁想起了以前逛街时曾见过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眼镜男,他手里拿着一堆传单,谁路过就卑微地将传单递上去,烈日下他额上的汗雨水般滴个不停。
“辛勤工作的收入还不如一个不事生产的乞丐,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路易补充。
“你认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什么?”夏尔问路易。
“当然是在维也纳吸着人民血汗的皇帝以及贵族集团!他们手握特权横征暴敛,那个孩子本可以赚得更多,乞丐也能有份工作,都是那些贵族和工厂主剥夺了他们工作与享有更多收入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