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百川面带笑意看着擂台的方向,像一位慈祥的老父终于嫁出了闺女。他甚至未转过半分目光,像驱散蚊虫一般,随手一个耳光掴在工头脸上。
他不咸不淡地随口吩咐:“兄弟那天受了惊,这两天太过劳碌,怎的说起胡话来了,下去休息两天吧。”
工头捂着肿得老高的一张脸,不敢去看雷百川,低头连声应着:“是,是,帮主说得对,是小的说胡话了!”
雷百川站起身,满面笑容,似是说给工头,又似是说给自己听:“这就是我们雷沙帮的姑爷!”
整整身上华丽的锦袍,雷百川龙行虎步,直奔台上,真有几分江湖大豪的风采。
“哈哈哈,我辈英雄出少年!少侠武艺精熟,一表人才,实乃小女良配。”雷百川大笑,豪气万分,“这一场比武招亲着实精彩,让老夫大开眼界,只是咱们现在都成一家人了,少侠还未通过姓名?”
“李穆。”
雷百川拍着李穆的肩膀,笑声更加畅快了:“好名字好名字,穆,温和恭肃,和少侠……哦不,现在是贤婿了,和贤婿的气质甚为相称,哈哈!”
揽着李穆的肩膀,雷百川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上使何意?”
“岳父大人认错人了。”李穆语气淡然,直视着雷百川,嘴上说着认错人,那眼神却分明是说:这是我和韦诩仁的事,不是你该管的。
雷百川声音大了几分:“贤婿家人何处?”
“父母早亡,孑然一身。”
“那……咱们江湖儿女,不搞太多繁文缛节,仪式从简可好?”
“可。”
嘴上商谈着婚礼的事情,眼神之间却暗流涌动,所谓的“婚礼”,在两人心中从来都不是重点。
商议已定,雷百川面向台下,豪迈地一挥手:“今日幸蒙诸位江湖同道捧场,小女比武招亲,择到良婿。我雷沙帮为表达一点微末谢意,摆下三天流水席,欢迎各位父老乡亲、武林同道共同庆贺!”
喜庆的锣鼓高声奏响,李穆牵起雷依莎的双手,眉眼间满是温情。
……
雷依莎一身大红喜服,披着红盖头,坐在床上,捏弄着衣角。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婚房的布置可谓用心。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房中摆着紫檀木料雕成的龙凤呈祥架子床,绣着鸳鸯的抱枕和绣着百子图的锦被用的是产自东境的上好蚕丝织成,就连桌上那一对大红喜烛,用的也是海外特产的油膏混合着桂花制成,红烛摇曳间,散发着迷梦般的味道,惹人遐思。
雷依莎虽自诩是快意江湖的女侠,今天这个日子,还是多了几分儿女情长的扭捏。
一应仪式尽管说是从简,从晌午还是一直折腾到夜深,远远地还能听到前院宴席畅饮的呼喝,在疲乏之时,人格外想找个依靠。
今天的比武招亲,说不紧张是假的,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起初是不答应的,吵过、闹过、离家出走过,可一向疼爱她的爹爹,这一次出奇地执拗,一面继续筹备,一面亲自把她捉了回来。
今天她看着擂台上走马灯似的换人,整颗心一直悬在半空,怕自己真要嫁个老道士、水匪之流的人物。
幸亏最后的结果还好。
想到李穆那张好看的脸庞,温和的笑容,还有那轻轻一吻,雷依莎心底不免泛起几丝羞意。
“夫君?夫君?”雷依莎轻唤两声,房里无人应声,仿佛没人一般。
李穆坐在三步外的桌边,穿着一身青色锦袍,新郎的喜服脱下来,随意地堆在桌上。
隔着那一张青铜鬼面,他的眼神不像新婚的新郎,更像守在陷阱旁边等待猎物落网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