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妖帷(三)(2 / 2)妄道兰袂首页

“妈的,我身为税课司司丞,无论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赔上颗脑袋赌他妈一回。”

众人纷纷表态,包括荀渐纾在内的众多差役也都为之动容,纷纷附和表态。

杨会那双刚毅的眼第一次泛出泪花,他颤颤巍巍取下头上的乌纱帽,重重地对着在场的所有纳头一拜。

此刻的县仓内,官品与地位间的隔阂统统消弭,众人之间,唯有义字当头。

深夜的眉县。

包括杨会和荀渐纾在内的所有官员差役纷纷忙碌着,整个县仓内外灯火通明。

白粲粲的大米被一包一包抬出拆解,纷纷倾倒在地面上。马车运来一车又一车细碎的沙石,再统统均匀的混入大米之内,随后再重新封装入仓。

荀渐纾只觉得浑身酸痛,但依旧殷勤的忙碌着。即便明知这是幻境,但刚才粮仓内那一幕依旧令他无比感动。

这个世界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处处充满荒诞与癫狂,也有很多有情有义的人在以性命为赌注,只为尽力挽救水火之中的生民。

因此,即便是虚假的幻境,是已经既定的往事,他也无论如何都不想辜负这份至诚至臻的情义。

在这边热火朝天的同时,另一边的眉县县衙却显得分外寂寥。

瑟瑟晚风中,四处贴附着的符箓在月下发出诡异的红光。朱砂在符纸上勾勒出一只只猩红的眼珠,正不安分的滚动着、巡视着,紧紧盯着衙门内的每一个角落,看起来分外惊悚。

慰澜真人在屋脊的阴影中闭眼静坐着,他的视线通过符箓遍及四处,而手中紧握的良非子干也已微微出鞘,如今只待再次捕捉到妖气异动,识破那只妖怪的本体,从而击破眼前的妖帷。

而他正下方便是县衙大堂。

桌案上点着灯,旁边整齐的叠放着县丞魏梁的官袍与官帽。

赵惟端低低的伏在案上,他的左手腕上有一道殷红的伤口,看起来还未完全凝固。而右手边的砚台里则满满盛着暗红的血,溢出来的部分聚成一股缓慢地从桌上滴落着。

此刻的他面色发白,正提笔蘸着血颤颤巍巍的写着一封奏疏,向那位远在长安的天君字字句句控诉着益州锦官府知府宋植的条条罪状,直至砚台中的血用尽都还未彻底写完。

看着笔下越写越淡的墨迹,赵惟端猛地起身一把掀翻桌子,桌上摆放的东西哗啦散落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的笑着,开裂的伤口又浸出许多血,染得他整个衣袂鲜红。

“赵惟端啊赵惟端,多可悲啊,都是自欺欺人,自欺欺人罢了!”

“没用,没用啊!真人走了,魏梁也走了,都走了。那眉山怎么办?益州怎么办?我怎么办?”

烛火落在地上,蔓延开一大摊灯油,但眉县的夜太黑,灯火沉溺在晦暗里无法喘息,只能在明灭恍惚中走向气绝,连带着最后一抹光也在挣扎中消散。

“什么天君,到头来不过是个瞎了眼的,为什么看不见,你不是仙吗?”

黑暗中的赵惟端笑的更加放肆,他戏谑地捡起地上那张用血书成的奏疏,晃晃悠悠走向门外。

黑暗中,马厩旁的青松悄悄摇曳,树干挺直,针叶青青。

赵惟端迎着晚风将奏疏撕得粉碎,随即解下衣带套在坚实的松枝之上。

纷飞的纸屑像是一场送别的雪,盘旋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又仿佛像是青松的眼泪,滴答滴答飘落在故人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