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马车出得长巷,刚入京都城的长街,马车便突然停歇下来。
叶嫤一怔,下意识朝车帘子望去。
片刻之际,车夫的嗓音恭敬扬来,“王爷,王妃,是楚家的马车。”
楚家?
叶嫤神色微紧,当即抬手将车窗的帘子掀开,稍稍探头出去,便见斜对面果然停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竟是四面都是轻纱,轻纱上还绣着一朵朵大红的牡丹,骚包得紧,且帘子内正坐着一男一女,皆身形细瘦,又或许察觉到了叶嫤从车中探头出去,那斜对面马车之上的人突然就将帘子撩开了,那张笑盈盈的脸,就这么径直对上了叶嫤的眼。
叶嫤猝不及防一怔。
那人却笑得极其兴奋,开口便唤,“叶嫤,叶嫤,是小爷!”
叶嫤眼角一抽,心生愕然,却是不及反应,那人已停住了后话,身子灵活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溜烟儿就窜到了叶嫤的马车旁。
“小爷喊你,你怎不理小爷了?”他立在马车窗边便朝叶嫤问,也不生气,一双眼里积满了欣悦的笑容。
叶嫤正要朝他回话,眼风便又扫到楚凌轩那辆马车里再度有人拂开马车的轻纱下了车来,她下意识定睛朝那马车望去,便见下车之人竟不是苏若溪,而是那许久不见的烟霞。
今日的烟霞,捉了一身大红的纱裙,裙上镶着金丝边,头上也带着大红珠花,腰带缠绕得极紧,衬得她的腰极其的纤痩如柳,她面上的妆容也极其浓郁,眉眼挑高,走路姿势也摇摆柔腻,整个人都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她一下马车,长街周围的人便驻足朝她打量,有些男儿竟已是看直了眼。
想来京都城中那些烟花柳巷的花魁之人,尚且不及那红衣烟霞的五分柔媚。
叶嫤怔了一下,待回神过来,目光便朝楚凌轩落来。
楚凌轩生怕她误会,急忙解释,“今儿是平乐王要邀小爷和那女人过来,小爷只是顺带搭她一程罢了。那女人也是平乐王的相好,小爷搭她过来也只是在帮平乐王的忙而已,且在马车上时小爷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你可莫要多想。”
这话一落,车中的平乐王便已漫不经心的笑,“本王的爱妃是否多想,似也与楚大公子无关。时辰已是不早,楚大公子既是来了,便早些上你的马车继续赶路,莫要误了时辰。”
楚凌轩眼角一挑,不待平乐王反应便卯足了劲儿跳上了平乐王的马车,径直钻了进来,眼见平乐王与叶嫤正同坐,他一把将叶嫤拉起,自己则坐在了平乐王身边。
“男女授受不亲,叶嫤,你去坐小爷的马车。”楚凌轩这话略是较真儿。
平乐王面色丝毫不变,兴味慵然的将楚凌轩凝着,然而他的笑容却仍是虚浮表面,若是细观,也不难发觉他眼底深处漫出了几许威胁。
楚凌轩朝他凝了凝,虽是有些忌讳他那假笑的模样,待犹豫一番,便再度道:“你也别这样盯着小爷,你若看不惯小爷,小爷这便与叶嫤去小爷马车坐着便是。”
说完,扣上叶嫤的手腕便要拉叶嫤下车,却是刹那之际,平乐王已漫不经心出声,“爱妃与烟霞去楚大公子的马车坐,本王,有话与楚大公子聊。”
他嗓音略是不善,楚凌轩顿时有些心虚了,奈何他又着实不愿叶嫤与这个害过她好几回的平乐王同坐,随即暗自挣扎一番,终究是松开叶嫤的手腕自行坐定在平乐王身边,硬着头皮的朝叶嫤笑,“是啊,小爷和平乐王坐着就成了,你去小爷的马车坐。免得孤男寡女的平乐王对你意图不轨,占你便宜。”
这话入耳,叶嫤哭笑不得,却待默了一会儿,也未耽搁,挪身下车。
则是刚在地上站稳,便见烟霞正满目复杂的凝她,叶嫤按捺心神的朝她勾唇而笑,也不耽搁,抬脚过去便登上了楚凌轩马车。
而待刚在车上坐定,便见烟霞恭敬柔腻的对着平乐王的马车唤道:“烟霞,拜见王爷。”
这话一落,车内扬来平乐王漫不经心的嗓音,“你且去楚大公子马车坐。”
这话毫不留情的击碎了烟霞那些积攒在心里欲要说出的话,她眉头一皱,眼中略是浮出几许苍凉,却终究没多说什么,仅温顺的转身,回了楚凌轩的马车坐定。
片刻之际,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再度出发。
叶嫤与烟霞同坐,一时之间,两人皆未出声。
待得半晌后,烟霞才突然朝叶嫤怅惘阴沉的道:“王妃倒是个有福之人,前脚得王爷赏识,后脚得楚大公子倾慕,可怜我烟霞跟随王爷这么多年,却仍是无名无分,甚至连如今的相见,都不愿真正撩开帘子见上一面。”
叶嫤心中戒备,最怕平乐王的这些女人在她面前吃醋。
“我也只是自身难保之人,王爷并未赏识我,不过是要利用我,仅此而已,烟霞姑娘不必多想。”她默了片刻,才略是诚恳的朝烟霞回话。
奈何烟霞却苍凉笑笑,并不信她这话,只道:“王妃如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你如今占尽便宜,却还要在我面前故作可怜?如今平乐王妃之衔,王妃轻易摘得,王爷的亲近与赏识,王妃也轻易夺得,王妃你,早已成了赢家,如今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故作可怜?”
故作可怜?
叶嫤对她这话着实不敢苟同,她只是叹息一声,“烟霞姑娘不了解我的处境,便莫要轻易评判。倘若烟霞姑娘觉得我如今便已成了赢家,那我倒愿意与烟霞姑娘挑换身份,由你来当这个平乐王妃,我来当你烟霞。”
却是这话一出,烟霞似如听了笑话般笑了起来。
她面上抑制不住的卷出几许悲伤,眼中也浮现出几许狠烈与不甘,则是不久,她殷红的薄唇一启,“是吗?呵,王妃当真愿意与烟霞挑换什么?王妃可知,王爷今日破例邀烟霞一道去狩猎的目的?”
叶嫤神色微动,深眼凝她,不说话。
她冷笑两声,自行解答,“王爷是要让我去勾引一人,而那人,恰巧喜欢的是王妃你。王爷为了王妃,有意让我去转移那人的注意,王爷对王妃如此煞费苦心,王妃竟还说你是自身难保之人?”
叶嫤心境陡然起伏,一道道复杂之感肆意漫遍心头。
“可怜我烟霞一心一意的等待,一心一意倾慕,到头来,却连王妃这个半道而来的人都及不上,也罢,终究是红尘之人,万人之枕,烟霞脏了,王爷自然就不会要了,但王妃你这个半路而来之人,又怎能过得比我好呢,怎能得到他的在意呢,你也不过是卑微之人,且还与汾阳王世子有段过往,你叶嫤,又凭什么得到王爷在意?”
不待叶嫤回神,烟霞再度凄厉冷嘲的道话。
叶嫤深吸一口气,“还是那话,我从未想过得到王爷的宠,王爷对我也只有利用,有朝一日,我也是要离开平乐王府的。”
烟霞陡然朝叶嫤望来,那双漆黑的眼中浮着冷冽之色,待将叶嫤一层层冷狠的打量几眼,她突然笑道:“既是如此,那王妃可敢今日就直接离开王爷,与王爷要我勾引的那人在一起?”
叶嫤满心清冷,淡然摇头,“不能。”
烟霞不死心的又问,“那楚凌轩呢?楚凌轩对你也是极好,你不是想费尽心思的离开么,那你今日可敢将你这身子直接给了楚凌轩,生米做成熟饭,那时候,凭楚家背后之势,王爷也不会杀你,定会休了你,如此,你也算是用清白换了自由,此事,你可敢做?”
叶嫤面色越发平静,“不能。”
烟霞顿时冷笑开来,“还说你不觊觎王爷,你这也不做那也不做,如今竟害得我烟霞为你挡男人,你叶嫤的手段啊,倒是当真厉害。倘若我烟霞今日一遭失身,那我便离王爷的垂帘越来越远,那时候,你放心,你叶嫤,我此生定不会放过。”
叶嫤满目复杂,一时之间,终究未再回话。
她不害人,但旁人却受她牵连,她也的确没想过要烟霞来为她挡住裴楠襄,此事仅是平乐王一人的主意罢了,奈何这烟霞不怪平乐王,却偏偏怪她叶嫤连累,也是无奈。
叶嫤不再说话,兀自沉默了下来。
烟霞也终究未再出声。
马车一路往前,颠簸摇曳,则待许久之后,终于抵达京都郊外的皇家猎场。
这猎场比起汴京的猎场来,无疑是宽大数倍,且刚刚入得猎场,便见前方是一大块的空地,地面一侧修建着一排排屋子,可供人休息。
且此番来猎场狩猎的,皆是非富即贵,都为王公贵胄之后,那些人皆是极为年轻,且眼见平乐王被叶嫤推着来,那些人皆面露异色与微嘲,但又惧平乐王暴躁的声名,一时也不曾上前过来招呼。
然而平乐王似也不在意这些,神情悠闲自若,却是正要让叶嫤推他入得那一排屋中休息,却是正这时,猎场的围墙外突然有大批马蹄声响起。
叶嫤下意识循声望去,片刻之际,便见大昭太子许明渊与裴楠襄等人已是被御林军簇拥着入了猎场的围墙。
瞬时,在场之人纷纷上前去迎接,热络讨好,待太子与裴楠襄下得马时,众人便急忙恭敬的招呼。
叶嫤眼角一挑,目光逐一在大昭太子,许明渊以及裴楠襄身上扫视,心口隐约发紧,只觉今日的这场狩猎,注定不平,就仅仅是瞧来得的这些人,就知今日风波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