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渐远后,潘长军裹了裹将校呢大衣,用手拂去臂膀上的蛛网,也不嫌烫,嘴里一边嚼着烙饼,一边感慨。
“这衣服呀,我也就是今见老首长的时候,才拿出来穿穿,平常塞柜子里攒灰,你嫂子又懒,出太阳也不知道拿出去晒晒,闻着总觉得有股樟脑味,对了,张扬呀,你那身袄穿着可还合适?”
张扬点头,翻开衣角,捏了下厚实的棉花:“暖和着呢,要不说军需采购的都是好棉花,又松软又轻巧,一路上都没觉得冷。”
“那就好,你要觉得合适,这身衣服你就留着,也算是今天的报酬,等到地方,看我眼色行事就行了,他家姑娘心气高着呢,凑合着陪人家吃顿饭,到时候再拍拍屁股回来,就当是组织给你放了一天假。”
白放一天假,这话说的貌似也没毛病。
今虽是周六,但六十年代乃至往后极长一段时间,实行的都是单休制度,甚至是轮休,每周只有周日一天洗洗衣服,看看孩子,为迎接周一做准备。
至于说双休,哪怕是后世,也只是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这玩意需要的人没有,有的人又不需要。
人生,就是这么操淡……
“对了,长身体的年纪,早饭没吃饱吧,尝尝你嫂子烙的饼,和面的时候打了五六个鸡蛋呢,又抹上葱油,味道香着呢。”
“成,潘书记,都不是外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过潘长军递过来的烙饼,张扬咬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没看出来周亚梅还有这厨艺。
由于天气过冷,风嗖嗖的灌。
张嘴说话要是不用衣领挡住,能冻的人牙床直发颤。
麻溜将饼吃完,张扬才有心情打量了一下潘长军身上穿着的那件将校呢。
是件翻领,双排扣,长度一直能拖到膝盖的55式,麦尔登呢材质的大衣,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看来今天要相亲的对象身世不俗呀,随随便便掏出一件军装礼服就赏给了潘长军,搞不好肩膀上扛枚金麦穗衬几个星都说不准。
家世这般不俗,张扬更没抱多大指望,只是盼望着能够早点进城,高低搂一顿席,顺便再到王府井市百货大楼逛一圈。
拖拉机咣咣咣出了镇街道,在进城的公路拐弯处,猛然刹车止住。
张扬抬眼望去,看到拦车的赫然正是不久前要搭便车,送女儿回婆家的赵大爷。
身形佝偻的他,弓腰缩背,大喇喇拦住了必由之路,央求着宋鸿亚看在乡里乡亲一场,把女儿宋娟捎回城。
生怕潘长军误会自己揽私活的宋鸿亚,气急败坏下车,推嚷着连忙摆手。
“宋师傅,大爷我这一生没求过人,今给你做揖还不成嘛,娟她婆婆恶的跟个母夜叉一样,你就通融通融,权当做好事积功德了,要实在不行,我给潘书记解释解释行不?”
“赵大爷呀,你就甭废话了,走走走,敢拦这铁疙瘩,你也不怕磕着碰着,娟妹的事,在娘家多歇段时间就当进进孝心,等过几天,雪化通车了,再回也不迟。”
宋鸿亚嗓门大,力气也足,像抓鸡崽一样轻松把羸弱的赵大爷薅起来。
他薅起来之后也不把人挪走,跟赵大爷僵持在原地,不时的用眼角余光去偷瞥潘长军。
见他挤眉弄眼,赵大爷也是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