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叔自从“走起来”以后，已经很久没人因为援友的业务亲自登门了。

以此次玉剑宗的单子为例，林长老先是去武善城中找到代理，表达与汪叔面谈的意愿，再由代理联系汪叔，双方约定见面地点，谈好条件后，汪叔再把江钓月这位“首席业务员”叫来，由他跟随林长老前往绝域完成任务。

本来任务完成后的尾款应该由林长老直接付给汪叔，但他与汪叔算是熟人，也知道江钓月地位比较特殊，便省下了那些步骤。

立稻城里的汪府算是汪叔的私宅，如此不懂规矩地找上门，恰能说明对方的确是打听过来的外来人。

由于半个汪府已经化为废墟，书房散落的奇妙小人书还未收拾，汪叔思索一下，直接把二人请进了凉亭。

“请。”汪叔说着，在凉亭内的桌边坐下。洛雪看着云璃二人坐在汪叔对面，自己踱步走到他身后站定。江钓月则靠在云璃侧面的柱子上，猜测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对方气息低弱，动作迟缓，像是近期受过重伤；身体不自觉地靠向那妇人，目光安宁柔和，可见二人关系亲近；表情哀而不伤，却又隐含了几分期待，几分落寞，十分纠结。

桌上没有茶点，汪叔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掏出来那盒烟，展开盒盖放在了桌上。

他拾起一根刚叼上，就被身后的洛雪一把抽走。

“咳。”汪叔咳嗽一下，讪笑一声，看向对面二人，问道：“还未请教？”

老妇人笑了笑，“老身名为风雨霞，这姑娘名唤云璃，我二人皆乃锦朝东疆云家族人。”

“锦朝东南边关的断荒城距此已有一千二百里，我记得云家属地在锦朝东北，可还要再远数千里。”汪叔显得有些意外。

风雨霞诧异道：“没想到此地还有人知晓我云家。”

“早年去过锦朝，在丰河与云家有过交集。”

“可是五十年前的丰河绝域？”

“正是。”

风雨霞笑道：“可惜那时我正在北郊当差，不然或许早有幸与汪叔相识。”

汪叔却是不置可否的表情，他想喝口茶缓解尴尬，伸出手才想起桌上只有一盒烟，他悻悻地缩回来，转移了话题：“不知此次前辈挟幼远行，可是族内要求的云游历练？”

修士间流传着一句话叫“灵壶立身，灵斗立宗，灵尊立国”。许多底蕴深厚的宗门家族会在弟子升入灵壶境后令其千里远游，并带回目的地的一件信物为证。

这种测试既可以让弟子增长见识，磨炼技艺，坚定意志，还可以筛选出那些没价值的成员。

毕竟弟子若是没有回来，要么是死在了路上，要么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第一种人是菜，第二种人是不忠诚，这二者对宗门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品质，弃掉正好节省资源。

而家族则更多把远游当成一种磨砺，会派修为更高的长辈暗中陪同，若是遇到危险便出手相救，终止远游。

毕竟对家族来说，血脉比实力更重要。

在汪叔看来，这云家的一老一少同时出现，多半是这小辈的远游失败了，暗中保护的长辈出来收拾残局。

“是也不是。”风雨霞温柔地伸手抚摸云璃的脑袋，回道，“我云族历来只要求男子远游，女子虽可修炼，却需待字闺中，不可远行。”

“璃儿天赋卓绝，本与朝中贵族定了婚约，却不肯听从，非要学那书里的女侠出来闯荡。此次正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

“她父亲知道，她不玩个尽兴，是不会收心，便让我暗中跟了出来，若是出了差错，就把她带回去。”

“我本想她只在国内玩玩就罢了，没想到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一路跑了三千多里，半道还遇到个野小子，吓得我差点出手。”

风雨霞憋了一路，这会儿说痛快了，便止不住话头：“好在那小子还有些分寸，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不然出来三年，这要是抱个孩子回去，她父亲要骂死我。”

云璃把头埋进风雨霞的胳膊，轻嗔道：“姥姥……”

“好，你也知道怕羞了。”风雨霞满意地说道，“年轻人就是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早跟你说过，书里那些大侠都是男人编的，你偏不信。这回该看清了吧？”

“外面的事儿我给你遮掩过去，回去以后你可得安心嫁人了，出来三年，也不知道李家那公子还惦不惦记你，若是退了亲，你就后悔去吧……”

“我知道了……”云璃扭过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前辈不妨先说回丢东西的事儿？”汪叔听了个大概，说回到正题。

“哦，不小心扯远了。”风雨霞笑笑，“事情便从半个月前说起吧……”

半个月前，武善绝域外。

云璃刚被吐出域壁，迎面便有鲜血泼来。一名杜家武仆捂着脖子转了半圈，倒在她身前。

她抬起头，只见远处的龙家大辇倾轧在杜家大营上，木裂旗折，火光冲天。黑烟弥漫中，人影交错。各色浑然灵力撞在一起，不时掀起沙尘碎屑。近处则有两色人群杀在一起，鲜血飙射，残肢乱滚，喊杀惨叫声此起彼伏。

杀死那武仆的龙家武人看到云璃，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大喊一声提刀冲来，另一位杜家武仆趁机从侧边把他撞翻，一刀抹了那武人的脖子。

“小姐快回去！”那武仆认得云璃，扭头大声喊道。“龙家来了灵斗境，外面待不了了！”

云璃怔怔地看着他，脚下一步没动。

她第一次与杜灰相遇，是在百里外的一座小城。有几个流氓在巷子里拦住她，杜灰从天而降，斩杀一人，吓跑其他人。

她自认实力在这群流氓以及杜灰之上，便玩笑地感谢杜灰出手相救，想看少年翘起尾巴后知道真相尴尬的样子。

不料杜灰却没有一点得意之色，承谢后真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是武善绝域，询问是否需要同行。她对少年起了兴趣，也想见识见识绝域，便答应下来。

一路上，她数次试探，少年却始终风度翩翩，坐怀不乱。且短短几周时间，少年的修为便突飞猛进，与她几乎齐平，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