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俭轻放茶盏,语气疑惑:“这援手之恩从何说起?”
赵俭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援手之恩从何而来。他赶在县试前岔道绕路来到浯阳县,在与严瑾偶遇结识后,一次偶然闲聊时,严瑾聊起他家中借住了一个黎侍郎的族人黎水村的一个书生,这才与黎池有了这次约见。
“赵兄且听我道来。”黎池将他抄书挣钱、顺道看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黎池的叙述,严瑾感叹:“池弟这样刻苦读书,值得称赞。现下天下学子无不抱着官定的四书五经死读,为求一身功名汲汲营营,哪还会去读律法和史书这些旁门书籍呢?”
黎池听了后,笑容中带着惭愧:“瑾兄这话夸得小弟深感惭愧呀,我不过是想以史为鉴,可辨忠奸以法为绳,可明进退,终归还是为了功名仕途才读这些书的,并不是真正为了读书而读书。”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话却是不能说的,身为臣民竟不想着皇朝绵延万万年,却想参透皇朝兴替,是想做什么?
严瑾和黎池就读书的几种境界展开了讨论,赵俭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反而有些目光无神。
原来还有这一重原因吗?黎池起初就选择跟他交好,竟是自己手下的四宝店对他有援手之恩的原因?
赵俭沉溺于自我思绪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甚至都没等眼底的情绪蔓延到脸上来,一个眨眼,他依旧是那个如一轮郎朗明日般的疏阔男子。
“要我说,为皇朝、为黎民而读书,才是读书境界中最应推崇的。”
赵俭说的非是为圣上、为黎民而读书,黎池就更感觉这人值得结交。不再只因为这人相由心生而外露的郎朗疏阔,还在于他对皇权没有愚忠思想,而是站在为皇朝社会、为黎民的立场上。
不过,也许以上两点都只是个添头?毕竟他当初热衷于拜访四宝店少东家,除了表达谢意外,主也是想结交一位手中店铺能遍布燕国大小府县的能用的人。
接着,三人就该读哪些书的话题又谈了起来。
赵俭觉得读书应该兼采众长,就是什么书都要读,不一定要读精、但要有所涉猎。
黎池也觉得如此,但于他来说科举功名是立身之本,首先科举书籍要读精读深,再才是去读些有实用功能的书籍,如手工业书籍、农书、律法书等。
严瑾从小到大被念叨要读书科举,反而就不喜读四书五经了。他认为该读些描写市井世情的书,简言之,就是多读话本。
听了严瑾要多读话本的论调后,黎池和赵俭都被逗笑了。
对于严瑾这种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读书言论,黎池没有丝毫批评抵触的想法,百样人有百样活法,他并不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人该过哪样生活。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下的话本是什么样的,他也在四宝店浏览过几本,“话本?什么样的话本?是狐仙倩影,还是才子佳人?亦或是……满园春色?”
即使是在说着春色暧昧的话,黎池也还是一身光风霁月,不见丝毫猥琐。
严瑾的脸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又一眨眼就红透了!面红耳赤地高声反驳:“我,我才没有呢!是……是……就是一般的话本!”
赵俭也玩心大起,“一般话本?那是什么话本?可能说个名儿让我和池弟见识见识?”
“哈哈哈!”黎池拍着椅子扶手,朗声大笑,“赵兄真是促狭爱捉弄人,你看他的脸都红得冒热气儿了,赵兄你还问他话本的名字!”
“池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表面温良的,其实内里不知多少弯弯肠子!经常卖了别人,还想着法儿让他乖乖送上卖身钱。”对于黎池的话,赵俭可不认。
“就像刚刚,明明是池弟你先打趣瑾弟看了什么话本的,我就是顺嘴添了根柴,可不能认下这纵火之罪的。”
黎池的心中先是一顿,接着听到添柴和纵火之别的话,也就忽略了心中的一丝不协调感,非常干脆地认罪:“好好,这纵火之罪小弟我认下了,为了减轻罪罚,我决定不再窥探瑾兄心中的满园春色。”
严瑾也是破罐破摔了,“好好,我心中的确关了满园春色,那赵兄和池弟心中的春色呢?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男人,不,男性在一定年龄之后就会开始说些荤话,古今的都不例外。
黎池前世虽不怎么热衷说,可却也是说过的。毕竟,说荤话、谈美女,可是增进男性间友谊的一条捷径。“我心中的春色啊……必然是体贴周到的、贤淑大气的、端庄沉稳的。”
“瑾兄,这话你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几个男子谈论良家女子本就不是君子行为,更何况还是瑾兄的妹妹,池弟我可不敢随意谈论。”黎池以不敢谈论兄弟的亲妹为借口,婉言表达出他无意严琳琅的意思。
虽然他前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还是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找一个现下世俗认同的好女子,比找一个天真无邪、不拘俗礼的女子要更好,至少能帮他料理好家中琐事,而这些他不觉得严琳琅能做到。
若娶个严琳琅那样的女子,那他在外面忙碌诸事之余还要为家中琐事操心,甚至为她本人的事操心,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了。
严瑾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对于妹妹那些小女儿情思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黎池的言下之意他也听明白了。“哈哈!是好兄弟,我们口上花花、谈些满园春色可以,的确是不能把兄弟的姐妹也带在嘴上,池弟真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了!”
一旁的赵俭听了,心中思绪翻腾不止。看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却并不是一见钟情。
以前还以为或许是黎池因借住严家、而与严琳琅日久生情,可在与严瑾谈过后就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只借住了三日而已。三天时间,何来的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既非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看来果真如黎池所言,他真的是对严琳琅无意。
这显然是严琳琅一厢情愿了。以她那耐不住的性子,好像总要时不时地搅点风雨才能过下去,黎池无意于她、她却表现得念念不忘,以致于让他也如此以为了……
只是她搅风搅雨得过于频繁了,又搅得过大,终于是连他的皇位都搅丢了。
后来她为与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高兴,却不知他心底的无奈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