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怒道：“你！”

方晴光安抚般拍方好肩膀，意气风发朗声道：“小鬼，不必理会，我一会就斩它头颅给你下酒。”

大蛇笑了，轻蔑道：“平时你全力以赴也只是和我打个平手，你现在又要顾及你孙子，只怕…”

它话说一半，鳞片便如同钢刀一样朝着两人飞来。

方晴光一把将方好拉到身后，一剑弹开鳞片，她墨发飞舞，朝那大蛇道：“之前怕杀了你，十门又换新的废物来，你虽然弱了些，但胜在聒噪，给我孤寂的生活添了许多波澜，便只用了五分力气打你。如今我孙子来了，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大蛇眼瞳闪过恐惧，这女人居然一剑荡开了他的偷袭，平时她荡不开，莫非真的是隐藏了实力…

方晴光将剑横于胸前，她缓缓将剑抽出剑鞘，剑光映照脸颊，坚定而锐利，镇守这里十年，她从未拔过剑。

猛地将剑掷出，方晴光腾空而起。

黑天眼瞳竖起，吐出紫色火焰，整个峡谷如同地狱，燃起熊熊烈火。

它身形扭曲，不断缩小，变成了一个黑衣男子。

恐惧，恐惧如同寒冷围绕着它，它没想到十年来方晴光竟从未拔过剑。

“空爆！”

看着越来越近的飞剑，黑天捏紧拳头，四周紫色火焰猛地炸开，爆炸余波掀得四周树木山石滚滚而下。

方晴光随手甩了个护盾在方好身上，身体一刻不停。

“聚！”

四周的石头飞到黑天面前，形成一个几十米厚的护盾。

剑尖势如破竹，几十米厚的护盾没有让其偏离分毫！

“我操！”黑天罕见的爆了粗口，这也太强了。

多么恐怖的剑意才可以做到这样！

“死域之门！”黑天挥手，紫色的巨门挡在他身前，这扇门是死域入口，他不信方晴光会把剑直接投入死域。

一旦投入，剑就再也回不来了。

至于误杀了死域中的哪个怪物，那不关他的事。

名为任平生的配剑飞入死域之门，黑天不禁猖狂大笑，“你个剑客，剑都没了，看你怎么杀我！”

方晴光气沉丹田，一拳轰出，剩下的护盾化为粉末，拳风吹得她墨发乱舞，下一秒黑天已然倒飞出去。

她道：“没给你说过吗？我的拳，不比剑差。”

“哦，好像确实没有。”方晴光淡然道。

在她说话期间。

死域之门飞出一柄锐利窄剑，窄剑从后背斩下了黑天头颅，头颅滚到方好脚边，化作一颗巨大蛇头。

方晴光笑笑，“对了，也没说过我的剑，会转弯。”

任平生飞回方晴光手中，剑刃上几滴黑血溅到她脸颊，她不在意的擦了擦，在那巨大头颅中不断摸索。

终于，掏出了一枚红色透明晶体。

她将红色晶体放入方好衣兜，笑道：“好东西，妖王结晶，吸收后可以让你提升两个小境界，戴在身上还能暂时不受死气侵蚀。这些年你受死气侵蚀，一直没机会修行，奶奶给你补回来。”

方好握紧结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掉着眼泪不停重复着奶奶两个字。

他平时明明很坚强，挨打了挨欺负了都很少掉眼泪。

可此刻却因为方晴光的关心而泣不成声。

因为人只有在被爱的时候掉眼泪。只有被爱的时候才觉得之前不被爱的岁月里那般让人委屈。

方晴光轻轻擦去方好眼泪，温柔安慰道：“不哭不哭，小方好，哭鼻子可就不帅啦。”

“奶奶，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再也不分离，你不在的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方好擦着眼泪，红彤彤的眼睛看向方晴光，他不敢眨眼，怕一眨眼方晴光又消失了。

这种恐惧让他急切想要一个承诺。

方晴光沉默一瞬，笑道：“好。”

她将配剑插入死域门口，容颜又苍老许多，眨眼道：“任平生替我镇守死域之门十年，从此之后我就只陪我的小孙子。”

方好红着眼点头，依旧是一脸严肃。

方晴光见孙子如此严肃，她的性格仿佛又恢复到了十年前的跳脱样子，打趣道：“小鬼，我背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长大了能不能背一下奶奶，奶奶刚打完架真的很累。”

方好点头，蹲下，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脸颊滴入这片废墟。

方晴光趴在方好背上，提起力气道：“怎么感觉你不开心，你能唱你小时候我练剑时你在旁边唱的那首歌吗？好久没听了。”

方好眼前早已模糊，脚下仿佛有万斤重，他哽咽唱道：“天地逍遥任我行，一剑斩开日黄昏。犹怜草木枯难青，持剑挑露浇草心…

方好背上的重量越来越轻，他再也唱不下去，号啕大哭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你每次撒谎都是这样没话找话。”

很多年前方晴光也是如此，骗他的时候总是没话找话。

有一年方好被人欺负了，方晴光一边说不会管，一边偷偷去打得那家人抱头鼠窜。

她不擅长撒谎。

方晴光的手渐渐消散，满不在乎道：“我的大限十年前就到了，我的身体被死气侵蚀的太厉害。若只是被死气侵蚀几日，几月，几年，乃至十几年，还有根除的机会，可我数百年来，一直在各个死域之门击杀大妖，早已无力回天。十年前离开你，除了镇守之外，更是不想你看着我死。”

死域之门的死气比泄露出去的厉害太多，即使是她这样的高手，也无法全身而退。

方晴光苍老脸上的不在乎慢慢变成痛苦，她尽量放缓语气道：“我凭借着对过去的思念，又支撑了十年。本想避开你，没想到你还是找过来了，在你面前死亡，看见你的眼泪，对我来说，心如刀绞。”

她一个人本来可以坦然赴死。

她不是责怪方好找了过来，而是埋怨自己寿命如此短。

她从未如此怨天尤人。

此刻却想，上天为什么不可以让自己寿命更长一点，为什么让自己身逢乱世。为什么那么多身不由己。

方好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昏暗漆黑的峡谷亮起点点光斑，他伸手去抓，抓住一片，又消散了。

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和叽叽喳喳的杂音。

那是山川悲鸣，鸟兽泣泪。

一扇光门在天空之上展开。

光斑如同片片羽毛飞向高空，羽毛又组成那道苍老身影，缓慢步入那扇巨大的光门。

每走一步，就年轻一分。

渐渐的，垂垂老矣的老人变成了青衣妙龄女子。她眼眸纯净，仿佛回到了少年时，身上死气所化的枷锁散去，什么也不剩。

那绝代风华的青衣女子背负长剑，冲着天地大笑，走进那所名为死亡的光门，坦然潇洒，她高声道：“晴光未负先辈，未负天下。”

宛若还是孩童时那样意气风发念出了学的第一首诗，“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轰！

巨大的光门关闭。

方晴光，以身殉道。

…

每层天的祖地，盘坐在其中的老祖猛然睁开眼，“不知是哪方大能陨落，将气还于天地。靠着这些气，我们又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