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丰铭义拎着暖水壶上铭亮办公室,给泰兴皮棉行的郝老板沏茶。郝老板四十左右,看他坐姿就知道和铭亮的关系不一般,见铭义进来,就向他点点头,又继续和铭亮说:
“日本人太不讲规矩了。大家都是做生意,凭本事凭财力嘛,靠枪兵打压算怎么回事?到处设卡,今天这个税,明天那个费,只收我们的,不收日本人的。还动不动就派兵搜查,把客人都吓跑,我是真没法子挺了。我说,你赶紧和会长老伯说说吧,请他和日本人通融通融,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以为我家的日子好过?不想和日本人通融?求过多少次了”铭亮苦笑道。
“日本人怎么说?”
铭亮无奈道:“说是上头的规定啊。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点着灯呢,他们不就是想独霸市场嘛。你的皮棉行开不下去,我的布庄也是亏钱陪公子读书”
“狗日的这是想把我们整垮呢!”
“你以为呢?人家开枪开炮打进来,可不是真为了亲善”
正说着,掌柜的忽然推门进来说:“少东,瀛洲商社的洋布又降价了”。丰铭亮问降了多少,掌柜的说最好卖的蓝布和花格子布又降了一成。丰铭亮听说又降了这么多,便吃惊道:
“我们已是亏本经营了,他们又降一成,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他们占着税收和运输的便宜,又有财力托着”掌柜的见铭亮气得发抖,便提议道:“少东,要么请老东家去找杨老板通融通融?毕竟是老交情,再怎么的,也不能对商会会长家做绝吧?”
“杨老板已是桥本太君了!商会会长,说得好听,其实毛都不是!”
郝老板一听这话就更慌了神,便急道:“那我们就等死?”
“死?死也要拼他一把!”丰铭亮狠狠吐出一句说。
丰铭义见丰铭亮说出要死的话,便忍不住插话道:“等死做什么,大不了不开店嘛”
丰铭亮扫了铭义一眼,忽然笑脸一开说:“对嘛,赚不了钱就歇业,大家都歇业”丰铭亮便向郝老板耳语道:“你转告涉棉涉纱的所有商家,还有饭店酒楼,近两三天内都陆续歇业,做出亏损关门的样子。我通知各家船老板,一律找借口不运棉花布匹粮食和煤炭,或者干脆去外地运输”
“这...罢市?”郝老板不安的问。
“哪个叫你明讲罢市呀?税高费高,哨卡雁过拔毛,撑不下去了,关门不是正常的嘛,还能让老本亏光?”
“这样行吗?”
“你不做,怎么知道行不行?小鬼子不是老讲东亚共荣吗,商家都歇了摊子,还荣个屁。再请报社记者过来,把他们中日商家有别,对我们高税高费和哨卡扒皮的事在报纸上一登,看他狗日的急不急。讲的人情道德,做的男盗女娼,捅出来让他晒晒太阳!”
郝老板两手一拍说,好,有道理。丰铭亮又嘱咐他,大家千万不能说是商量好的,咬死了只说因为亏不下去了才歇业。送走了郝老板,铭亮转身拍拍铭义肩膀,笑道:“嘿,真钮想到,我家呆子老弟今天讲了句在行话”
铭义脸上一红,尴尬的说:“关...真关门呀,我还以为插错了嘴呢”
“不错,提醒了我”丰铭亮又拍了一下铭义肩膀说。
“大哥刚只讲棉花棉布煤炭店怎么做,你...我们家卖洋布的怎么搞啊”
“放心,我早有应对之法了”
丰铭亮说着,便指派铭义和店伙计,分头将经营洋布的老板都叫了过来。老板们早已苦不堪言,一见面就问丰铭亮,他老子怎么还不去和日本人交涉,是准备看着大家死在日本人眼前吗。丰铭亮知道大家的委屈苦楚,并没有生气,只两手一摊说,不是没找过,而是日本人根本不搭理。他说:
“人家讲了,做生意纳税,费事的交费,哨卡查违法,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纳税交费,瀛洲商社和我们一样吗?完全两回事嘛”
“他们讲都是一样的。我们讲是两样对待,可是拿不出证据呀,你有本事查他们的账?”
“这我们不管。你老子是我们的头,平时说什么我们都不打折扣,这时候他也应该为我们出出招”
“招数是有,就不知各位愿不愿意”丰铭亮笑道。
“既然有好招,那就快点拿出来呀,放在自家肚子里捂蛋吗?”
捂蛋,这可是骂人话,如果是平时,丰铭亮就要暴跳了。可是今天不一样。他老子是商会会长,的确有责任为大家解困,何况都在生死关头呢。大家着急上火,丰铭亮却还是不急不慌的说:
“我先申明哈,这是我想出来的,可不是老爷子的主意”
“都这时候了,管他谁的主意呢。只要能救命,管他宫廷御医还是游方郎中”
“好,那我就说了。小鬼子不是恶意压价逼我们吗?那我们就用空城计反逼他。我们洋布价格紧跟瀛洲商社走,他降多少我们也降多少,一直跟到保底线。底价以下就每天只卖一点点应市,甚至有价无货。如果他们敢将价格低于出厂价,我们就从他们那里吃进”
“吃多了不怕撑死?”有人担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