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菊兰听到了她母亲范全秀的叫喊声。

那声音微弱的就像雨夜里的萤火，却在一瞬间抓紧了赵菊兰的心。

突然间，她情绪崩溃失控，竟全然忘掉了窑子里的人，漆黑的地院里，她直接放声嚎啕地叫道：“阿——妈，阿——妈，这么晚了你来我屋里来干啥呀？”

她又惊又喜又是抱怨又是不忍心，母亲深更半夜的怎么会跑来自己家呢。

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父亲又无缘无故打她了？她无家可回了？

一瞬间她大脑中接二连三地闪过无数个疑念，让她控制不住提心吊胆了起来。

她知道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

自从生下来就开始在受苦，那年是民国十九年，母亲才两岁，她的父母就先后离开了人世，她只好被大伯家暂时收养了，那时候大伯家也落怜，自家还养着五六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时的母亲已经快三岁了，身上还连一件御寒遮体的衣服都没有。

那年冬天的清晨，母亲睡梦中被冻醒，她又冷又饿，躺着冰冷的土炕上哇哇地嚎叫。

她大伯在院子里铲雪，听到炕上的母亲哭的声音聒噪，铲雪铲累了的他就一气之下跑回窑子里，抓起炕上的母亲把她的腿提起来呼啦的一下，往门外一甩，就扔进了他铲起来的雪堆里。

然后他又回去继续铲雪了。

听着母亲呱啦呱啦地怪叫，他也无动于衷。

那时的母亲全身冻得发紫，连哭声都很弱了，险些就给冻死。

就在这时候，村里一个好心的乡党路过时隔墙听到雪堆里传来了母亲微弱的哭声，他知道她大伯又往自己的亲侄女身上撒气了。

他赶紧跑进院子把母亲从雪堆里抱出来，看着母亲的惨状他感到震惊，当场训就把她大伯训斥了一顿，然后下决心收养母亲，要把她抚养长大。

转眼，母亲就被这好心的乡党抚养长大了，并且出落的像个美人儿，十五岁时母亲就嫁给了父亲赵承勋。

父亲脾气差，爱喝酒打牌，只要喝醉或打牌输钱就会把所有的气都撒向母亲。

有一年的秋天，赵菊兰才五岁，她弟弟才三岁，父亲喝醉酒一回到窑子里就给母亲找事，说母亲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一直折腾母亲到深更半夜。

好不容易，终于被折腾到吹灭了煤油灯马上就要睡了，可结果父亲突然想到什么，忽地像狼一样从炕上跳起来，然后又开始大骂母亲，骂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黑黑的窑子里，赵菊兰和弟弟都隐隐约约地睡着了，可是在之后的什么时候，他们又被吵醒了，因为他们听到了鞋底噼里啪啦的碰击声，就像雨点击打在锅盖上了一样，与此同时，母亲“爷呀妈呀”的嚎啕声就在窑子里响起来……

那是一个骇人而又让她难忘的夜晚。

还有一回……家里来了很多大队里的贵客，母亲因为手笨没有炒出父亲想要的饭菜，令他失去了脸面，客人走后母亲又给狠狠给收拾了一顿。

那一次也依然让她难忘，那时母亲在地院西边的一个放柴禾的黑窑里整整躺了三天三夜，那时窑门是锁着的，因为父亲不准她姐弟俩靠近。

还好母亲命大，她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