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武四年。

萧倾澜诛杀逆贼，平定朝纲，反叛一派被清洗，有功之臣，也都备受嘉奖。

顾玖瑢平定西境，带领侯府二公子及时驰援萧倾澜，回宫平叛，被萧倾澜定为首功。

萧倾澜擢升他为尚书府右丞，兼任太女少师。

他一跃成为朝中新贵，国舅爷的身份，更是令京中无数贵女趋之若鹜。

上顾家提亲的人，已经把顾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姚崇德也来过不下十次。

姚思渝和顾旬州也为他的亲事担忧。

如今顾清颜被封了皇后，萧娆被立为皇太女，他们顾家满门荣耀，已是权势极盛了，再不必像从前那样看人脸色，被人计较商贾之家的身份。

顾旬州也有意，给顾玖瑢选个贤惠的妻子，帮他好好持家。

他收了许多人家的拜帖，仔细挑选，还要请示姚思渝的意见。

姚思渝倒是觉得有几个人家不错，可她总觉得，顾玖瑢不上心这件事，他们提过一次，他不应答，不感兴趣，更是照顾着客房里的那个姑娘。

他从西境，带回来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是异域女子，生的美艳，像只未开灵智的小妖一样。

顾旬州对此有些生气，他斥责过顾玖瑢，不可沉溺女色，这西境女子不能承担起顾家主母的责任。

顾玖瑢说，“她不是那样的女子，还是个小女孩。”

“你……”

顾旬州瞪大了眼，这不是明摆着要跟他对着来了吗？

他沉着一张脸同姚思渝说，“你看看，如今是管不了他了，他若是要娶那样一个异域女子为妻，顾家以后怎么交到他手上？”

“夫君莫气。”

姚思渝拍着他的胸口劝。

她总觉得顾玖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不愿跟她们解释，这个异域少女的来由。

齐昌侯府。

楚文瑶训完了暗卫，回到院中歇息，吃着盘中糕点，听府里丫鬟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那位国舅爷顾大人，又拒绝了提亲，这次可是汉王府的小郡主呢，据说把老王爷气的够呛，老王妃都入宫找皇后娘娘说理去了。”

“连王府郡主都瞧不上？咱们这位国舅爷，难不成只喜欢天上的仙女？”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了，国舅爷金屋藏娇，家里藏了个西境带回来的美娇娘！”

“咳！咳咳咳……”

楚文瑶听到最后一句，糕点呛在了喉咙里，差点呛断气。

“郡主小心！”

素羽连忙为楚文瑶拍背，等她将糕点吐出来之后，给她端了水润喉。

楚文瑶脸色呛的通红，眼睫也覆上了一层湿润。

那几个闲话的小丫鬟，被她如此大的阵仗惊到，都害怕的跪了下来，“郡主恕罪，奴婢知错了！”

“都起来。”

楚文瑶手一挥，让她们将刚才说的话，仔细都给她说一遍。

丫鬟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多言。

楚文瑶厉声一喝，“说啊，都哑巴了吗？本郡主不会怪罪你们的。”

“是……”

有个丫鬟颤巍巍的说了，“奴婢们也是听说，如今到国舅爷府上提亲的人无数，可国舅爷都拒绝了，前日还为此跟家中父母发生了争执，然后他便去……去了那个美娇娘的客房之中。”

“美娇娘是何身份？”楚文瑶嗓音有些颤抖。

“奴婢们也只是听说，是个西境带回来的女子，长得十分貌美，妖冶无双，年纪还小，才十四岁。”

楚文瑶猛地站了起来，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顾玖瑢是个沉迷美色之人！

他要娶妻，就算不选门当户对的，也会选他自己喜欢的，能够资格当顾家主母的人。

怎么会迷上一个妖艳的异域女子？

她提着裙子，怒气冲冲的到了她二哥三哥的演武场。

他们二人看到楚文瑶，都是笑呵呵的。

尤其是二公子，他最疼楚文瑶，之前看她一直郁郁寡欢，还担心她和离之后放不下。

如今她能好生过日子，他们也替她开心。

他放下长枪走上前，满眼关怀，“妹妹今日兴致好，是要来跟二哥过几招吗？来，挑个趁手的兵器，二哥同你切磋切磋。”

他还察觉不出楚文瑶的情绪。

三公子心细一些，他一看楚文瑶就不是来比武的。

而她目标很明确，是直冲他二哥来，他二哥除了跟顾玖瑢关系好，还能有什么事，值得她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呢？

这么在脑中一盘算，他就大致明白了。

“二哥，小妹有事问你，你还是别摆弄兵器了。”

他笑着带了一声揶揄。

“有事？什么事？”

二公子把兵器放下了，引着楚文瑶下了演武台，站在亭子里，给她倒了杯水，“说吧，二哥知道的都告诉你！”

楚文瑶嘴唇翕动，比刚才气势汹汹的冲来，到仔细冷静的思考，已经有些问不出口了。

可她内心还是放不下，她站在二公子身边，小声说了句，“顾玖瑢带回来那个西境女子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

二公子有点耳背。

但三公子是耳聪目明的，他大声复述，“小妹问你，顾玖瑢带回来那个西境女子，你了解多少？知道的都赶紧告诉她！”

“三哥！”

楚文瑶跌了下脚，气鼓鼓的瞪着他。

三公子无奈摇头，“三哥这是帮你。”

她都扭捏起来了，可见她有多想知道这事，憋在心里，指定憋的难受，不如趁早问。

二公子脸上明显浮现了尴尬，他朝三公子挤眉弄眼，让他想办法糊弄。

三公子双手一摊，摇头，“我不知道啊，我跟顾玖瑢没二哥你这么熟，我要是认识那个西境女子，就告诉小妹了。”

奈何顾玖瑢藏的深，除了他们二哥，大概是真没人见过。

但他也是在军中听说了的，顾玖瑢很重视那个女子，从西境一路带回上京，保护的格外严密，不曾让人见过。

但她貌美的传闻，应该是真的。

二公子眼一闭，心一横，“好吧，二哥告诉你，确实有这么个人，那姑娘叫月至，是西境小部落的圣女，顾玖瑢平定西境的时候，被她救过一命，后来那些小部落居心不良，要杀了月至和顾玖瑢祭天，月至跟他一起逃了出来，顾玖瑢把那些部落全都夷平了，月至也无处可去，就跟着他回上京了。”

“那，那她……”

二公子以为她要问月至的模样，他两眼放光，说的眉飞色舞，“她的容貌当真是一绝，眼眸是蓝色的，像宝石一样，比咱们大邺女子都好看！”

“咳！”

三公子提醒了他一下。

二公子感觉背后凉凉的，却先关心三公子，“怎么了？你也被呛着了？”

三公子低头，默哀。

然后便见到他二嫂出现，拧着他二公子，将他带回房中去教训了。

楚文瑶看着这一幕，劝也不知该如何劝，想起她二哥说起美女便眉飞色舞的样子，她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该！”

叫他们男人都好色！

竟然连顾玖瑢都不是例外。

她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的就要走。

三公子将她拦住，“小妹，你这是心有不甘？还放不下顾玖瑢？他今非昔比，如今已是身份尊贵的国舅爷了。”

而且不肖他说，楚文瑶也该知道，顾玖瑢位列太女少师，无论是萧倾澜，还是萧娆，一定会重用他的。

将来顾家一门，会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

已经不是她们侯府可以随意攀交的了。

如今他们的爹，齐昌侯见了顾玖瑢，也要礼敬三分。

楚文瑶苦笑，“我知道的，我都是和离归家的人了，自然不该再有什么想法。”

即便再有，也是妄念。

她再也配不上那样清风霁月，温如秀竹的男人了。

三公子也不愿看楚文瑶这般颓丧，只是他清醒的觉得，既没有结果，就不要徒劳伤身的自我折磨。

早些解脱出来为好。

楚文瑶把自己闷在家几日，顾清颜召她入宫相聚，她也没去。

她想听到顾玖瑢的喜讯，若是他能成亲，身边有个知冷热，关心他的妻子该多好。

可以是名门贵女。

若是他带回来的那个西境女子……

也很好。

起码是他喜欢的。

楚文瑶就这样盼望着，盼望着，从春笋初长，盼到夏日甘霖，天气正炎热的时候，顾玖瑢被萧倾澜赐婚了。

朝野震动。

“坏了坏了坏了！爹，大哥，三弟！坏了，坏了！顾玖瑢被赐婚了！”

二公子一下朝回来，就在府里嚷嚷，叫的整个侯府的鸟都飞了起来。

齐昌侯被吵醒，一脸的不悦。

他走出来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声如洪钟的大喊，“什么顾玖瑢被赐婚，我看你小子是太久没挨打皮又紧实了！”

“爹，别打！我还没说完……”

二公子被齐昌侯追的满院子跑，一句完成的话都说不出来。

三公子也被惊扰出来，看着父子二人闹成一团，他是无奈又头疼，“爹，二哥，你们消停些吧，小妹都病了好几日了，还在家里吵嚷这些事，不怕她病上加病吗？”

“小妹又病了？”

二公子这会儿不跑了，他刚一站稳，齐昌侯就狠狠敲了他一下，“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就知道出去追名逐利，也不关心关心你妹妹！顾玖瑢这三个字，以后在家里不许提！再提本侯饶不了你！”

“可是爹，皇上赐婚的是咱们家啊！不提是抗旨！”

二公子一脸的委屈。

齐昌侯又震又愣，“啥？”

他们家？

他们家只有文瑶一个女孩子，他的小孙女，也还没长大，不至于要配顾玖瑢这么丧心病狂吧？

“爹，你想什么呢！”二公子这次聪明了一回，知道他爹想歪了，连忙提醒，“就是小妹！皇上亲自赐婚，小妹嫁顾玖瑢，三月后完婚！”

“当真？”

“真的啊！宣旨使臣都在路上了，爹您赶紧接旨去吧！”

齐昌侯不敢耽误，连忙回屋更换朝服，开中门，摆香案，迎接宫中宣旨使臣。

侯府上下都惊动了，楚文瑶满脸病容的出来，直到圣旨落在手上的那一刻，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又一次跟顾玖瑢有了婚约。

这次，还是天子赐婚，不能退，不能悔的。

“小妹，你该不是高兴傻了吧？”

二公子乐呵呵的看向楚文瑶。

但她脸上，没什么喜色。

楚文瑶面对家里人的恭贺，撑着精神应付了，回到卧房，她就又咳嗽了起来。

素羽伺候着她，看她接旨之后，病不见好转，反倒忧思不已，更加重了些。

素羽端了药来服侍她，一脸忧心，“郡主即便不高兴，也不能这样忧虑伤了身子啊，而且这是圣上赐婚，不会再有变数了，昨日礼部的人也来了，同咱们侯爷一起，开始为您筹备婚事了，郡主也要早日养好身子，准备婚仪了。”

楚文瑶看着她端来的药，一点喝的欲望都没有。

她多想，这不是真的，没有圣旨赐婚这么一回事。

顾玖瑢要成婚，怎么也不该娶她才是。

“这不对，我要去找皇后娘娘……”

楚文瑶推开了她端药的手，起身下床要穿衣入宫。

可她刚一踩着地板，就一阵眩晕，轻软的身体向一边倒去。

素羽惊呼：“郡主！”

楚文瑶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怀抱，清冷的气息，让她禁不住浑身一颤。

男人的身躯让她下意识推拒，可他双手臂膀有力，将她禁锢着，捞起她的身子抱回床上，就像抱起一只小猫似的轻松。

楚文瑶被放置在床头，她看到眼前人掀袍坐下，从拉起锦被，到拂开她颊边碎发，扶她躺下，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至极。

骨子里的雅致，带着多年温养出的隽秀。

她呼吸急促起来，“顾……”

“好生歇息。”

他冷沉的嗓音将她打断。

这一抹清寒，让楚文瑶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对他产生一股陌生感。

比之从前的清微幽远，如今的他冷漠疏离，更让她不敢靠近了。

楚文瑶躺在床上，看着他松风鹤骨般的身影走出去，眼角莫名淌出泪来。

素羽跪候在一旁，此刻才敢上前，她看着楚文瑶更加苍白的脸，愈发担忧，“郡主，顾大人都来看你了，你还是要多喝药，赶紧让身子康健起来才是。”

她说着便要起身去给楚文瑶端药。

楚文瑶拉住她，泪眼滂沱，“素羽，你觉得……他是真心想娶我吗？”

素羽摇头。

她一个奴婢，怎会知道？

可她猜，“若是顾大人不想娶，大约也没人能勉强得了他？”

他如今的身份，连王府郡主都能拒婚，她家郡主和离之身二嫁，若是他不愿，大约是成不了这门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