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说“死局亦是解局”,当时她并不认同,还不断追问。
站在凡人的立场上,他们每一世对未来的忐忑,不过都是天界命书上寥寥几笔就能带过冰冷文字,她说“这对凡人不公平”。
可当云初作为神仙,被傅清辞放在凡人的对立面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云初默默低下头,指甲紧紧嵌入掌中,刺痛弥漫上心口,小声说道:“抱歉。”
傅清辞冷笑一声,瞥开了眼,看都不看两人,任由眼中泪水决堤。
“那一夜,我十二岁,”她回忆起往事,淡淡开口诉说,“十二岁之前,我从未杀过人,但就是那一夜过后,我的手上多了数不清的鲜血。”
“我是镇北王独女,出生便享有郡主尊荣。外人看来,我风光无限,富贵无极。可只有武将才知道,独女,对于武将世家而言,无异于断代。”
“父亲从小教我枪法箭术,我虽为女子,却天分非凡,比寻常的男子还强上许多。从我八岁开始,就跟随父亲征战边关,守卫鄢北。可我让父亲失望了,我不敢杀人,也不想打仗。傅家枪在我的手中,无异于废铁。”
“父亲打过,骂过,我却始终不成器,只能在军中担任文书。我熟读兵法,献上的策略频频能让军队得胜归来,父亲虽有不满,却也未再说过什么。我原以为,就能这样过一辈子,可那一天,什么都变了。”
傅清辞再度激动起来,想要从墙上挣脱,全然不顾已经被钉死的手脚再度流血,伤口撕裂。
又一阵挣扎过后,傅清辞脱力地松了力气,侧头看着手上的钉子,呢喃道:“神仙心恶,人心更恶。”
“那日攻下敌方的城池后,我如从前一般带人在城中清点人畜财物,一个孩子摔倒在我面前,我扶起他,他说爹爹和家中亲人伤得很重,快要死了。我看他哭得可怜,便不等士兵,随他去救人。可原来,他所谓的‘爹爹和亲人’,是从地道流窜进城池的敌军。”
听到这里,云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心存希望问道:“他们抓了你换城池?”
傅清辞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继续说着。
“他们用蒙汗药迷晕我,带我去往离城池不过五里的一座小山后,他们偷偷驻扎在那儿,只为伺机打探消息,却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抓到了主帅的女儿。”
傅清辞长长叹气,又低笑出声:“我从不知道,黑夜是那么漫长。”
“离城池不到五里的营帐内,驻扎着二十六个人。鄢北的冬天寒冷刺骨,可那二十六个人,每一个都大汗淋漓。他们身影高大,脊背宽阔,时不时就能挡住我头顶的烛光,将我困在他们的身影中。”
“我拼命地朝着光亮处爬去,又被一双双手重新拽进黑暗——那是我十二岁的生辰。”
傅清辞的语气再平淡不过,仿佛遭遇那些苦难的人不是她,而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人。
可在云初听来,却无比刺耳,也无比疼痛。
“那时我就想,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五日后,父亲终于察觉到我不见了,带着大军兵临,与赶来的敌军在城外交战。那二十六个人,邀功一般用刀架着我,要用我跟父亲交换城池。我知道父亲定然是不肯的,在他眼里,我这个不能上阵杀敌的女儿,哪里比得上城池重要。”
“父亲也的确不愿救我。所以,我用磨尖了的筷子,捅穿了用刀架着我的那个人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让我浑身都暖了起来。我有了力气,又杀了旁边的四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夺过了敌军的枪,一枪捅穿了那晚笑得最多的两个人。”
“没人能近我的身,他们不敢上前,而我的眼里只有那二十六个人。我用枪挑开他们的脏腑,搅碎他们的心肝,看着他们的眼里遍布绝望,直到断气。”
“那时我才十二岁,就成了让敌军闻风丧胆的阎罗。从那以后,镇北王多了一名义子,一名能杀敌无数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