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后,慕容震霆父子便回了京城,
走时,唐家上下出来送行,唐瑶将半个身子躲在唐母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全程跟木头桩子一样,一句送行的话不说,
慕容景的马车慢悠悠的离开视线,唐家上下才回到院内,刚进院子唐母便生气的说,“不懂规矩,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唐瑶委屈的掉眼泪:“我就是不想说话怎么了?我讨厌他们。”
唐母将她拉到前厅,“我看你是不要脸,还讨厌他们,讨厌他们你还画他的画像!”
唐父叹气,“瑶儿今日你确实不懂事了。”
唐瑶被唐母拽的疼了,揉着胳膊说:“我们对他这么好,他心里却想着怎么摆脱我们,”
唐父:“你这是什么话?你慕容叔叔不是这样人。”
唐瑶便把那日送点心时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
唐父唐母听后沉默许久,
事后还是不敢相信,“你确定他真这么说的?”
唐瑶:“我亲耳听到还能有假吗?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做了大官眼睛向上看,上次灯会偏与黄心柔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唐母:“景儿他以前不是最不喜欢黄心柔嘛?”
唐瑶:“现在他做了官与黄心柔的父亲同在朝中,人是会变的。”
屋内安静一会儿,唐父唐母面无表情的坐下来,
半响,唐父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而去,走时对唐母何氏说:“你抓紧准备三姑娘的嫁妆,我去找几个可靠的人陪着瑶儿去漠北。”
唐母点头,接着便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前厅独留下唐瑶一人,她站在空荡荡的前厅,看着院内的一切,仆人们照常忙碌着,收拾着红色的灯笼,她的心死了,她这样想着,她爱慕容景爱了这么多年,最后只是一场笑话,父亲母亲心里定也是难过的,但他们善于伪装,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所以将心思都藏起来,
年过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不管她以前多爱他,她都必须放下,未来她要努力让自己变好,他不爱我我自爱,她又笑了,是向往新生活的笑,一家人又开始了新的生活。
唐瑶去漠北前,秋玲送来一车草药,嘱咐唐瑶:“在漠北草药最珍贵了,你一定要将这车东西送到你三姐姐那里,这车药可能会救更多的人,”
唐瑶点头,“我知道了二姐。”
秋玲又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你去漠北一定要帮我去看看我义父,他年老病重,我很担心他,这封信也一定要交到他的手里。”
唐瑶收好信,点头答应:“放心吧。”
秋玲:“到了漠北,我希望你有机会去观摩战场,但要注意安全,姐姐希望你平安。”
唐瑶察觉出二姐的心情凝重,俏皮的语言说不出口。
慕容震霆在出发前一天赶到,没人告诉他出发时间,他是自己估摸时间来的,见马车都已经装好,埋怨唐父不派人叫他:“我在唐家二十几年呐,为何把我撇在门外?”
唐父只能笑笑安慰,面对当今大学士的父亲,既使是昔日的主人也只能自降身份,“你也一把年纪了,若出什么差错我怎么向景儿交代呀?”
这就是父亲,唐瑶站在一边听着父亲的对话,她的父亲仿佛没听过唐瑶那段告状一般,她不知道要多久能练成父亲这样的心态,伪装内心的想法。
慕容震霆:“向他交代什么?我跟他断绝关系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没人能拗过慕容震霆的倔脾气,最后只能答应让他一同前往,加上唐父请的镖局几十号打手,仆人车夫和工人,一共百十几号人浩浩荡荡的前往漠北。
还好这是初春的时节,天气越来越暖和,大队伍走了三个多月,走到了漠北,到了漠北已经是夏天了。
唐婉儿见到唐瑶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眼泪瞬间涌出,队伍从村头排到村尾外七八里地,
让整个村子见识到了唐婉儿娘家的实力,
唐瑶初来漠北,上下打量着三姐姐的房子,三姐姐却骄傲的说,“这房子,这院墙都是三姐姐一手盖起来了。”
唐瑶只看到受苦受累的三姐姐,以及个子不高瘦骨伶仃的三姐夫,
他们的房子里全是病重的老人孩子,还有受伤的士兵,满院子的汤药味,土墙土炕的建筑风格,陈旧破败的院内,每个角落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可见这里的女主人是多么持家有道。
房屋后的菜园子里还多盖出一间房子,里面是用来教书的。
三姐姐面带微笑的跟在唐瑶身后,任凭唐瑶里里外外的打量着。
唐瑶抬头看了看天空,高高的天空,凉风瑟瑟,既使是夏季这里也并不闷热,
她的三姐姐生来就是富贵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商州有名的才女,大家闺秀,在娘家身边仆人围绕,连穿鞋子都有两个仆人伺候,
可到了这里,却能自己垒起院墙盖起房子,还能养一群羊,院中鸡鸭鹅狗猫一样不缺,下地开荒的工具样样俱全,闲暇时还做画卖钱,
唐瑶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说,“三姐姐,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唐婉儿点头,“好妹妹,这里虽比不上商州条件好,但我打心底里高兴。”
唐瑶在漠北住了大半年,将秋玲的嘱咐一一完成,在这里她见识了什么叫自由,这里的人们朴实无华,善良可爱,三姐姐在屋内教书,她便在村口教书,三姐姐教那些有志向,有理想的人读书,她便教那些妇女们写字,
没事骑着马在广阔无垠的土地上奔跑,释放内心的压抑,
住的久了,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三姐姐会留在这里,她也有了不舍得念头。
那个整日被二姐姐挂在嘴边的义父她见了,是个倔犟又可怜的老头,他的身边颜色都是灰色的,死气沉沉没有一点阳光温暖的颜色,
她将二姐的信亲手交到老头手中,老头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嘴上却说,“白养她这个死丫头,都嫁出去了还写信回来干嘛?”
读过信后,他静静的看着唐瑶,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到秋玲的影子,
唐瑶知道他是想念二姐了,主动寻找话题:“想不想去商州看看?”
程铎笑了,“傻丫头,没有皇上调令我是不能离开漠北的。”
他身边跟着个男子,约莫与唐瑶同岁,他眼睛干净清爽,表情却死气沉沉,
唐瑶又看向一旁的高个子男子,判断他就是二姐姐的大师兄,现在她就在二姐姐朝思暮想的地方,见二姐姐最想见的人,果然人有很多不得已,像二姐姐这样的人也不例外,嫁了人既使再想家也回不来。
她开口:“柳晨哥哥。”
果然那高个子男子看向她,有些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
唐瑶轻轻点头:“你能不能带我去漠北的城墙上看看,”
柳晨点头,脸上多了温柔,伸出一只手做请的举动,唐瑶跟在他身后,
唐瑶在柳晨的带领下来到漠北的城墙,柳晨说:“我们这个城墙是这几年盖起来的,你二姐姐在的时候还没有。”
唐瑶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问道:“他要死了对不对?”
柳晨的脸垮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唐瑶:“他脸色苍白,说话无力,”
柳晨叹气,“这是个秘密。”
唐瑶:“你会是下一个漠北王吗?”
柳晨一愣,“师傅没有交代。”
唐瑶:“如果你当了王,你要如何保卫漠北?你能不能保护漠北的子民?”
柳晨没想到唐瑶会这么问,也没想到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家伙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我不知道。”
唐瑶:“这些你应该想一想。”
三天后,
漠北王去世,死在了大军攻打强敌这一天,柳晨封锁住消息,让敌人与将士们都以为程铎还活着,两方死伤惨重,两败俱伤。
唐瑶跟随姐夫救治伤员,她从来不知人的血是可以流成河的,来到漠北她什么都见识到了,她见识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胸口插满箭想活着,千里奔赴战场要为儿子收尸的母亲,被火药炸飞的尸体残骸散落一地等等…
血淋淋的画面让唐瑶的内心受到强大的震撼,她一次一次的哭着熬药,包扎,安抚,
这场战争太可怕了,无情的弓箭刀枪在草原上挥舞,每到入夜后,她就在想,都说将军霸气,却不知道他们是拼死换来的头衔,都说漠北王冷酷无情,那是见多了生死看淡的眼神,
或许在他们眼里,什么事都没有生死重要,而生死比不上身后保卫的国家与百姓。
人们轻而易举的说,谁胜了,谁败了,可人们并不知,胜与败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