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乐山派众人聚集在斋堂吃午饭。
“那小子已经在上面坐了几天了?”不摆端起碗问。
“三天了。”方穹如实答。
“赶紧叫他下来!我是让他练功,又不是让他修仙,再坐下去别哪日直接给我坐化了。”
“劝不动啊师父!”罗兮兮说起这个便急,“小卫他谁也不理,我们把饭菜送过去他也不吃,这样下去我真怕他……”她担心得说不出口。
一小沙弥紧接着补充道:“今天又有几位施主来问我,大祖师身上是不是有死人。师父,我们该怎么和人家说?”
“说说说,还说什么说?赶紧把人给劝下来啊!”不摆气得放下碗。
“就是说,劝不动呀……”几位弟子面面相觑,十分委屈。
不摆又问:“怎么就劝不动,你们都去劝过了?”
“我,小师妹,还有几位师弟都劝了。”方穹道。
“那不是还有一个人没试过嘛——”几双眼睛随之齐刷刷地转向一处,角落里聂清嘉正安安静静地低头扒饭,感知到视线袭来,愣愣地抬起了头。
对乐山派众人的声音毫无反应的卫祁予,聂清嘉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叫了下来:“卫祁予,吃饭了。”片刻后,人已经跟随聂清嘉坐在了饭桌边上,木偶似的用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饭,仿佛人是回来了,但魂还没回来。
“小卫,你练了这么多天功一定又饿又累,来,多吃点菜。”罗兮兮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但卫祁予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吃饭不是因为饥饿,而仅是为了完成吃饭的动作。
不摆禅师与弟子们对视一眼,“搞啥子名堂?”
聂清嘉也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卫祁予恍然回过神来,怔怔地盯了她一下,又缓缓扫了四下众人一周,方才开口道,“我好像练成了。”
“我看你是在上面遭江风吹傻了!”不摆嗤之以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又道,“你在上面看见什么了?”
几日未打理,卫祁予的下巴处已结起短短的胡渣,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成熟,气质上也沧桑了不少。他叹了口气,幽幽道:“青山白浪千秋是,人间苦哀随流去。天地本一粟,逍遥在此中。”
这一句诗出口,众人心中更是大骇。罗兮兮急得红了眼,“师父你看,都怪你偏要让他在大祖师身上练功,害得小卫脑子都不正常了!”方穹也将手指比到卫祁予面前,“卫师弟,你还知不知道这是几?”
“好了,都给我肃静!”不摆一声喝住全场,又对卫祁予道,“小子,你能不能正常点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祁予愣了愣,似乎在思考何谓“正常”,见所有人都如同鼓励婴孩学步一般充满关切与期望地看着他,他才慢慢尝试道:“起先我什么也没看到,眼前只有远处的山,与近处的江。江风阵阵,我觉得很冷。待到夜里,四下昏黑,我又冷又饿,冷得眼睛与耳朵都闭上,看不见也听不着,偌大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了我一颗心在跳。我数着心跳度时,困意袭来,渐渐睡去。”
众人听得认真,间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道:“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已滑落到大佛胸前,只差毫厘就要跌落江中。月光不知何时出来,照得江水如白练滔滔,人若落下去,恐怕连一丝水花都泛不起。我只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停滞,急忙手脚并用爬回佛肩。当时我便望着那江水想到,千秋万世,不知有多少渺小生命丧于这片白波之间。”
方穹点头同意:“卫师弟说的对,昔日祖师爷就是不忍心看过往的舟船被险急的江浪卷入水中,才修建起这座大弥勒像镇护此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