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难忘的夜晚里,我亲眼看着小柳从我最好的兄弟变成一个连看我一眼都带着恨的人。
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也不禁想了想,究竟是什么让小柳那样恨我。
只是表面上的误会吗?如果是的话,那也是一个让小柳无法相信的误会。
每个人都有大雁的习性,他们宁愿在大雁迁徙时相信领头的那只雁,即便他是错的。
而那只领头的雁就是我们心里的声音。
我想,小柳无非就是揍我一顿。而我也做好了准备,可小柳却在讲完他的故事后对我们说:
“白松和我说过的话,我同样送给你。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南忧。”
我很诧异小柳会这样说,于是点了点头,说:
“我希望,我们还能是好朋友。”
我拉起图图从小柳身边走过去,经过小柳,似乎天更凉了。
但就在我想和图图说什么的时候,图图大叫一声,一把推开了我。我扭过他,却看到了至今想起来都让我无比揪心的一幕。
图图挡在我原本站着的方向,被小柳拿着一把剪刀,在她的胸前狠狠的扎了下去。这时他抬起头看到扎错了人,眼神恍惚了一下,竟然紧接着在图图的头上扎去。
当我想去制止的时候,地上鲜血淋漓。我气上心头,一脚将小柳踢飞一米多远。
紧接着我走到图图跟前蹲下,我看到图图已经没有了意识。我开始手忙脚乱,竟忘记了叫救护车,而是第一时间打通了蓓蓓的电话。
后来我仔细想,在最危险的时候为什么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蓓蓓。我想了很久,或许是离小A越近,就越靠近我内心的那片安宁。
小柳以为我要报警,疯也似的跑过来抢掉了我的电话。然后拿着剪刀准备刺向我,我无比罕见的对着小柳大吼一声:
“出人命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还不快跑!”
小柳似乎被我震慑住了,扔掉剪刀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抱着图图一路狂奔,往离这里最近的医院跑。一路上,我不断的在想,图图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说话的样子。我很怕,怕再也看不到那双眼睛了,怕再也听不到她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讲话了,怕再也不会有人像个孩子一样让我陪她去买言情杂志了。
这里的霓虹灯很少,少到看不清前面的路。但在我最无助的关口,我见到了蓓蓓,跟在蓓蓓身边的,是酒吧老板。
蓓蓓不慌不忙,但动作很快,冲到我身旁,问我:
“怎么回事?谁干的?”
我气喘吁吁地说:
“别问了,别他妈问了。”
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说:“蓓蓓,看一眼来电显示。”
蓓蓓说:“是鑫鑫,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我的体力不支,脚步也越来越慢:
“蓓蓓,现在不是你安慰我的时候…”
一句话没说完,我又一次在蓓蓓面前哭了。
高中的时候,我经常在她们两个面前情绪崩溃。可后来我对自己发誓,一定不在她们面前哭。
当“她们”变成“她”,我给自己的誓言也随之崩塌了。
在黑暗中奔跑的我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而蓓蓓则不厌其烦的用手在我脸上擦。我的鼻孔,嘴角,眼睛感受到她指尖冰凉的触感。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我提醒蓓蓓帮我看看。
蓓蓓说,还是鑫鑫。
我没有说话,但跑不动了。于是大喊一声:“快叫救护车!”
酒吧老板接过了图图,说,你歇一会,这会叫救护车不合适。等救护车到了,我们也背到了。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我说,蓓蓓,你给我。
“南哥,冬香,冬香……”
我不耐烦地说:“你他妈最好说点有用的。”
“冬香在天桥上。”
“我他妈以为在天上呢,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而接下来鑫鑫说的话,则让我在这个本以为很平静的夜晚越发波澜。
“就快到天上了,她要跳楼。胡志说可能只有你能把她救下来。”
当成倍的压力加在自己身上时,人会本能的放松。于是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蓓蓓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我摆了摆手,说:
“我不能去送图图了。”
蓓蓓弯下腰,很有耐心的扶着我肩膀。说:
“有什么事跟我说,人还能被事儿难住吗?我答应小A要照顾你,你要是泄气了,我怎么交代?”
我抬起头,望着蓓蓓,突然觉得冬香的事情一刻也不能耽误。于是我“倏”的站起身来,说:
“蓓蓓,你帮我照顾图图。我有个好朋友要跳楼,一定照顾好图图。”
蓓蓓很凝重地看了我一眼:
“小A爸爸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照顾不过来,不然我就陪你过去了。一个人,勇敢点。”
蓓蓓说罢,我没有什么情绪。但当我刚转过头,我的眼泪就滴溜溜往下淌。
那一刻,我从蓓蓓的身上看到了小A走了但没完全走的假象。也许小A当初生病瞒着我时的用意就在于此,在于她走以后我还能坚强的活着,在于她走以后我能从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变成一个男人,在于她走以后,我不再在她面前因为各种压力崩溃而哭。
我想,为了小A,为了蓓蓓对于小A的承诺,我都不应该再软弱下去。
我是打车过去的,硕大的天桥上,冬香披着长发,穿着一件很漂亮的裙子坐在护栏上。
而护栏五米以下,则是浑浊而又急促的河水。
鑫鑫,耿直,春香,夏香,胡志,最令我意外的,还有小柳。
而在她们身边站着的,还有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我对她有印象,那是给我们讲公开课的李老师。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喊冬香不要跳,唯独小柳情绪似乎异常崩溃。
碍于小柳在场,我一直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姐,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我给你报仇!”
小柳的声音听起来鸭血沙哑,看样子他这样喊了很久。
“姐,你不就是为南忧那小子吗?我给你报仇了!你快下来,咱们别死好不好?”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们最后吃一顿饭好吗?”
所有人的吵闹在此时的冬香面前就像一阵风一样,在这个炎热的夏夜里,激不起一层浪。
刘老师走到胡志身边说了点什么,胡志很快拿起了电话。
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眼看藏不住了,我朝冬香的方向跑了过来。
冬香捋了捋头发,眼睛平静的看着远方。
似乎在她的眼里还有远方,也似乎她只是想最后看一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