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雪下了很久,又消了很久。整座城市都被冻成坚不可摧的样子,向外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温度。唯独那场烟花让城市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璀璨了几个小时。
那些在我们头顶绽开的火光是在庆祝着什么吗?
这是我在写这章的时候问自己的一个问题,假如胡志知道这样的璀璨伴随着的是李袭的离开,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胡志新换的那张电话卡或许再也收不到李袭的任何动态,他们二人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就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耿直和鑫鑫说,他们准备回老家过年了。我和胡志一愣,看着他们,我抢先开口说:“这么快,就回去了。”
他们笑的很开心,一直向我们炫耀着他们的恋爱成果。诸如他们准备在一起过第一个年,准备很快就结婚,准备要男孩还是女孩之类的。
我注意到胡志也在很认真的听,嘴角也微微的上扬着,仿佛鑫鑫那张一向喜欢把一句话就能表达完的事情说成十句的嘴此时此刻在说一些很有吸引力的话。
我从没见胡志听别人讲话听到走神,他并不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但我觉得胡志做过最勇敢的事情,并不是放下李袭,而是云淡风轻的听别人的爱情。他听的那么认真,或许是曾经也和李袭幻想过同样幸福的将来。
耿直和鑫鑫回酒店了,整条大街上就剩下我和胡志。偶尔稀稀两两走过几个路人,他们的脸上挂着披荆斩棘的神情从我们身旁走过,但在我们身旁的地上却留下很多不同的脚印。这些深深浅浅的脚印代表着各自不同的人生。
“就我们了。”
我看着铅灰色的夕阳,也是自顾自,也是在对胡志随口念叨着。
“我们有做错什么吗?”
一阵寒风没有预兆的猛的刮来,但胡志却站的直挺挺的。
我干笑着说:“如果不是鑫鑫说,我都快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年的存在了。”
说罢我们一起沉默了很久,然后没有目标的向前走着。
那条街在当时的我们面前变得很陌生,陌生到我在这里走过很多次,却没有认出来。
街道的尽头是蓓蓓的家,我们在那条巷子口上停下来。我说:
“胡志,过年回去吗?”
胡志走进巷子里,打了打头上的雪,说:
“我妈赌博,不回去。”
我站在胡志对面,轻轻甩了甩头,头上的雪哗哗往下落。
“你不要永远站在阴影里,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面对。”
胡志看向我,竟笑了笑,说:
“南忧,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看了看巷子里的胡志,然后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
“好像我头顶也不一定就是阳光,你站的地方也不一定就是阴影,啊?”
我想,胡志是笃定我不会回去的。他似乎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就像很多时候我认为我很了解他一样。
“你快进去吧,一会来我家睡。”
胡志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了,我笑了笑,诧异于他早就知道我想去蓓蓓家看一看了。
那条巷子很长,夏季里来这儿的时候人声鼎沸,现在除了我的脚步声,什么都没有。
在蓓蓓的家门口,我望着那个发黑的锁,稍微愣了愣神。然后像蓓蓓一样弯下腰,在门外的鞋盒里翻了翻。
我看到一枚钥匙,旁边放着一张巴掌大的纸,上面写着:
“我知道你会来,钥匙就在这儿,不用翻了。进屋以后把那些衣服带走,还给图图,告诉她我没有穿过,让她以后继续穿着公主裙,可可爱爱下去。柜子里有一些钱,我现在是用不到了,但你需要,拿去花别嫌少!
是不是又哭了?你总觉得自己很成熟一样,却和图图没什么区别,长不大!”
蓓蓓在留纸条的时候就猜到了我读着读着就会哭,但她一定猜不到我读完破涕为笑的样子。
我打开门,向里面看去。床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些粉色的衣服。她的枕头和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旧了但一进屋还是能闻到洗衣粉的香气。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粒灰尘。
蓓蓓把自己最不喜欢的事情做的很好,我甚至能想象到在她准备去服邢之前,她一边玩着腰,一边认认真真的扫地的样子。
我不忍心坐坏她的床,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打开那个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
“里面有小A留下的录音笔,我想你需要这个。其实是因为里面不让带。我和你一样,都是把小A当作精神支柱的人。我想着如果在里面受欺负了,我就听听小A的声音。但现在我把小A彻彻底底让给你了,加油。”
扯开信封,那是一只黑色的录音笔,和很大一沓的钱。
我把钱拿出来,数了数,大概两万。每一张似乎都浸透着蓓蓓的手汗,我一边数,一边在手汗上加了一些泪水。
虽然蓓蓓不在,但我在蓓蓓的房子里一直刻意忍着泪水,虽然我还是哭了,但我觉得就好像蓓蓓还在我身边一样,我不敢哭的很大声。
我仿佛又看到了梳着高马尾的蓓蓓,在小A身边大声对我喊道:
“哭什么哭?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掉眼泪!”
而蓓蓓给我留下的“心愿”就和给我留下的那些钱一样沉重,她希望我把衣服还给图图,其实是希望我不要放弃图图。她还想着有一天,她能够看到图图振作起来的样子。
而图图振作起来的样子,也是我,包括所有人都想看到的。
其实很久以来我一直想去见图图,但我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也不敢去见她。
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蓓蓓曾经对有钱人家的感慨,在图图家楼下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可以有两层的房子,和可以散发着浓郁古典风格的建筑。
我敲了敲门,是保姆出来迎接我的。我说,我想见图图,我是图图的同学。
保姆去通知后,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是校长。
而校长的出现,让我的心里不由得发怵。
“进来吧。”校长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就是南忧?”
我点了点头,在屋子里左顾右盼,想寻找图图的身影。
“南忧。”
我的耳边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很有活力的声音,我马上坐起来,扭过身去看。
我终于见到了旅游回来之后一直很想见的图图,她睡眼惺忪,穿着粉色睡衣,双马尾,站在离我不足五米远的地方。
“图图?”
我不太敢像之前一样和图图说话,校长似乎怕我尴尬,示意图图过来接待我,然后就回避了。
“你这个骗子!我爸不让我出去,你也不来找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图图带着兴奋的神色,说着的却是最难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