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的礼物一下摔在了地上,想起两天前校长和我说的那句话:“就当这都结束了,忘记这一切吧。”我站在原地走了神,我想他在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一定充满了踌躇,但对这样玉石俱焚的抉择一定不会后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彼此很有默契的不提图图。仿佛只要我们不说,这件事就不存在。但其实坐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能看出彼此的心事。
一次聚餐,想到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鑫鑫和耿直想请我和胡志蓓蓓一起去他们家里过年。我急于从图图去世的阴影里走出去,问了问蓓蓓,我们都同意了。而胡志刚好也没有过年的地方,我们一拍即合,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嘴里的饭。
突然我接到了警局的电话,他告诉了我促使我们和白松见面的罪魁祸首找到了,是胡远。
警察告诉了我前因后果,我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手机引起的。而白松也是因此被林旭牵连其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他完全可以不参与。
而当白松在逃亡途中向家里要钱的时候,白家几乎都会供给。因此他虽然狼狈但比小柳要容易的多。
这一天白松又像往常一样给家里打电话。白松的妈妈哭着说:“松儿,咱家破产了,咱家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刻,白松扔掉公共电话亭的听筒,张着嘴巴愣在原地。
天边的夕阳洒向这座城市,我和鑫鑫,耿直,胡志,蓓蓓一起踏进了机场。这是我和我的朋友这么久以来聚的最全的一次,抛弃死去的,逃亡的,离开的,剩下的就是我们了。
除夕夜,我们五个人坐在鑫鑫家的楼顶上看烟花。鑫鑫从家里拎上来好几箱的啤酒,看到啤酒,我的眼睛像看到光一样,而鑫鑫的眼睛就像看到耿直一样,胡志的眼睛就像看到李袭一样。
楼下是鑫鑫的家人,亲戚,囊括着他们的含宣,客套,以及那个播放着艺术工作者卖力的为他们跳舞但他们却正眼也不想看一眼的春晚。
“干杯!”
五个啤酒瓶一碰,仿佛我们的青春也由此摩擦出有活力的声音。
两个女生坐在一起聊天,而我和胡志鑫鑫,则一瓶接着一瓶的往肚子里灌。我们对着远方指指点点,絮絮叨叨,说着最能令人心生欢喜的话。我们忘记了所有的不开心,我们像在学校一样聊着一些闲言碎语。鑫鑫激动的讨论着他最感兴趣的篮球,胡志恩恩噢噢,而我也异常开心。我对他们说,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这是很有意义的一个年。这一次胡志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不经意间看了胡志一眼,他的眼睛始终看着远方。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三个人的酒几乎没有停过,我和胡志喝的乐此不疲,鑫鑫很快就喝不动了。在我和胡志怄气般的斗酒中,我听到蓓蓓和耿直的呢喃细语。
“假如我杀死的那个人是白松,图图肯定不会低。”
我扭过头,走到蓓蓓面前。我端起她的脸,说:
“你能回来,就是最好的。我给他们都弹过吉他,唯独你没有听过。你要答应我,听完忘记那不好的过去。”
蓓蓓露出了一些似有似无的微笑,鑫鑫和耿直也起哄着让我弹。
鑫鑫说,我们对你的要求不高,比楼下的春晚好听就好。
我拿起胡志的吉他,在他们中间搬了个凳子。
弹唱之前,我晕晕乎乎地说:
“第一次认识大家,就是这个吉他。哈哈哈哈,嗝,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春香,夏夏,秋香,冬香,我记得我好像还说….”
我在说冬香的时候,手指着鑫鑫。鑫鑫笑着说吧“过分了啊,南忧,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我刚想说什么,被重重的啤酒瓶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
耿直走到我面前,说:“你还好意思提冬香吗?她至死都在喜欢你,而你,噢,也不能说不提,刚才不就拿人家名字和鑫鑫开玩笑吗?”
我看着耿直,死死盯着她,胡志怕我做出冲动的事,过来扯住我的胳膊。
我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然后从头上往下灌。一股冰冷的液体划过我的脖子,脊背和全身。
“对,我对冬香不好。哈哈哈哈哈,我不配提冬香,我确实不配,像我这样的人假如一不小心成为她的仇人,我可能连活着都不配。所以图图就是下场,你知道图图死在我面前,我是什么感受吗?图图就那样活生生死在我的面前,一个大活人!她临死之前问我,我在医院里说喜欢她是不是在骗她。这一切拜谁所赐?你知道当时那个血是怎样流的吗?我知道。嘭的一声就开始溅,嘭!是什么概念?嘭!嘭!嘭!”
我用夸张的手势反复的形容了血溅三尺的场景,说罢我坐了下来。我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红红的。蓓蓓哭的泣不成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图图去世最生动的描述。
耿直带着哭腔说“我明白的,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终于这个样子吗?”
鑫鑫打圆场道:“对啊对啊,大家都是随便说说。”
随着楼下的“迎接新春的倒计时,5,4,3……”
我们一起走到房顶边缘,坐了下来。只听一阵阵炮竹的声音。我们的眼睛冒着光,看着这盛大的场景。
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烟花像一条游龙,不停的变化着形状和颜色。我看到不停变化着的线条慢慢以奇怪的轨迹形成五个字:
“耿直我爱你”
然后我看着鑫鑫跪地求婚,耿直掉眼泪。
天空慢慢没有之前那样吵闹的时候,年似乎已经过了一半。我和鑫鑫胡志又开始喝酒,我们的眼睛不约而同的在看天,看那片不再有神秘感的天。
我面前的那片天是仇恨,而胡志面前的那片天,应该是在他心目中李袭的方向。
“我现在有点羡慕开学了,嘿开学以后我们仨组建个篮球队吧?我打前锋。”
胡志,我和蓓蓓都没有回应他的话。耿直说:
“那我给你们当拉拉队!”
整个气氛又热了起来。
“我要走了。”
我轻飘飘的说出了一个很沉重的话题,然后眼睛看着天。
所有人都围过来问我怎么回事,鑫鑫说,你脑子坏掉了吧。胡志却说:
“他没病,他要给图图报仇。我也要对不起大家了,我想去找李袭。”
我和胡志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的笑了。
所有人,包括蓓蓓都知道这个时候劝我们是没用的。他们深知我和胡志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我和胡志在笑,而担心我们的人在哭。仿佛此刻我们面对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耿直哭了,鑫鑫低垂着脑袋。蓓蓓说:
“不是要弹琴吗?快来啊。”
我拿起琴,拨弄着琴弦,为我们的命运谱写了一段新的篇章。
我弹了很久很久,弹到鑫鑫流着哈喇子睡着,耿直躺在蓓蓓怀里打着呼噜。胡志也以及其难看的姿势躺着。
唯一醒着的,看着我的人,是蓓蓓。
似乎只要我不停手,蓓蓓可以这样一直听下去。
“南忧,想哭就哭出来吧。”
蓓蓓的眼睛在黑暗里会发光,它感染着我的情绪。我听过无数遍蓓蓓骂我不许哭的声音,但她让我哭还是第一次。
我和蓓蓓把他们送回房间,随后又来到房顶。蓓蓓沉默良久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有些颤抖,我说:“可能会很危险,我怕保护不了你。”
蓓蓓说:“我可是杀人犯!应该我保护你才对。”
我们两个同时噗嗤一声就乐了。我们的笑声飘荡在鑫鑫故乡的小镇里,随着雪花飘飘扬扬。
那个夜很短,我本以为可以和蓓蓓待很久。但待多久凑不够久,我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被她的骨头硌的生疼。
默默问我,所以你是喜欢蓓蓓的,是吗?
这一次我终于给了默默一个肯定的答案,我说,我喜欢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