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曦道:“吃过了。正和师母说话呢。”
峨眉春朝最后面的那辆骡车瞅了几眼,笑道:“烟儿在后面!”
春曦随着峨眉春的目光,看到苏细烟正和几个结拜姊妹们下骡车。她因为刚演完戏,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的收拾。她把头发梳成了两只辫子,辫子的尾梢用两条淡蓝色的手帕扎着。她身上穿着一件蓝底淡黄小碎花的绸袄,下面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长裙,脚上蹬着一双咖啡色的牛皮短靴。
春曦从没看过细烟如此素雅的打扮,不由得呆住了。正值傍晚,残阳早已不见了踪影。鱼肚白的天幕清明的好似远逝的秋水,蔓延到苍莽的远方。几个稀疏的星辰若隐若现,伴着一轮冉冉而升的上弦月。已近月末,那上弦月变成了一把银白色的窄梳子。
春曦觉得,细烟仿佛天人临凡。那把月梳是细烟留在天上的。假如她戴上那把月梳,会更为此时素雅清隽的她增添一道天人的靓丽符号。
峨眉春眼瞅着春曦眸光里的盈盈春意,心里叹息着。这两天,他的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开口,苦劝他委曲求全的接受烟儿做姨太太。
细烟早就看见了春曦,笑盈盈的跑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细烟还是懂的收敛的。她很规矩的站在春曦的面前,把两只胳膊交叠着放在身前,眸光里烟波迷茫。
春曦笑道:“你可算回来了。”
细烟抿着嘴,出神的看着春曦,忘记了说话。
春曦道:“我们去前面走一走吧。”说着,便引着细烟沿着幽深的老巷子往前走。
最早的时候,戏班子所在的这所宅院是一家大户的祠堂。后来,这家大户举家迁移到了苏州,这所祠堂便空闲了下来。当年,峨眉春带着戏班子从安徽来到上海,从掮客手里买下了这座宅院,作为戏班子的所在。
如今,这条幽深的巷子已经年代久远了。青石板路被潇潇的秋雨打湿。罅隙中的尘埃累积成泥土,泥土生苔,诉说着雨水的岁和月。两边高耸的马头墙鳞次栉比,有些墙面上显出纵横交织的缝隙,远观,像白瓷上的裂纹。
俩人走近巷口的古坊,不由得驻足。古坊之外便是闹市。正值傍晚,偏又秋雨缠绵,原本熙攘的闹市变得静谧,被时光冻住了。
春曦道:“细烟,我真的很想见到你!”
细烟专注的打量着春曦,觉得他有些奇怪,不似往常那般的调皮和痞气。
她不由得问道:“怎么了?看你没精打采的!”
春曦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抬起头,望着古牌坊巍峨高耸的身影,可以看见上面镌刻的歌功颂德的楷体大字。细烟也随着春曦的眸光昂首眺望。她自小在这里长大,自然晓得这是坐贞女坊,为了表彰一位守寡五十三年的著名寡妇。
春曦感慨道:“为什么世俗的人有些时候很残忍!”
细烟愈发的觉得迷惘了,问道:“怎么了?”
春曦道:“竟然逼得一位三十多岁丧偶的女人做了五十三年的寡妇!这难道是一种美德吗?我们这会儿就站在这座歌功颂德的牌坊底下,我们难道也要成为世俗的牺牲品?”
细烟毕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琢磨着春曦的感慨之言,猜到春曦肯定是在家里受气了。而他受气的缘由分明是因为她!她忍不住问道:“是不是你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侮辱了我!”
春曦迎着细烟尖锐的眸光,微微的点了点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一项是个利索爽快的男人。可这一次,我却变得优柔寡断了!”
细烟拉起了春曦的手,道:“春曦,我知道,你因为我,受足了家里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