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曦眼瞅着翠喜的撒娇,急忙安慰道:“我给你赔不是!赏你这碗杨梅汤喝了吧!”
翠喜“嘘”了一声,站起身,端起那只白瓷碗,看也不看春曦,准备出门。春曦跟着站起身,拦住了她的去路,问道:“你就这么出去了?”
翠喜故意耷拉着粉嫩的眼皮,昂着胸脯,一声不吭。她正好站在晨曦的光影里。半边脸都被粲然的晨光摩挲着。她觉得脸上麻嗖嗖的,心里也跟着麻嗖嗖的。春曦眼瞅着她的白净脸,粉嫩的眼皮,微微撅起的红润嘴唇,突然间觉得她简直和细烟像是一对孪生姐妹。翠喜任由春曦凝神打量着,照旧一声不吭。春曦觉得那种感觉很奇怪,他以前竟然从没有发现过。
楼下传来了曹太太的喊声。翠喜急忙答应了一声,端着那只白瓷碗走到房门前。她并不着急打开房门,而是转身朝着春曦巧笑了几声,仿佛银铃摇曳的响动,清脆,清新,清爽。春曦眼瞅着她的身影消失了。他回过神,琢磨着心里的念想。假如这丫头真的和细烟是一对孪生姐妹,那么,他也许真的会艳福不浅的!
翠喜来到楼下的时候,曹太太正在打电话。翠喜先把那碗杨梅汤放回了厨房里,紧赶着便出来了。她听到曹太太正给董槐园打着电话,说着下个礼拜一拍卖会的事情。她知道,曹太太肯定要和董槐园说很长时间的话,便走到窗台跟前,从地上拎起了墨绿色的精巧水壶,给海棠花、君子兰,橡皮树,英国玫瑰浇水。
海棠无香。翠喜满鼻子里都是英国玫瑰的香气。她不由得伸手捏了捏一簇玫瑰的花瓣。她恨不得能一把摘下那朵儿开的如火如荼的玫瑰,别在乌黑的头发上,把自己想象成大上海歌舞场里风头正劲儿的红玫瑰,对着立地麦克风,在西洋管弦乐器金属质感的乐音里,唱一曲情人调。她毕竟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已经赢得了曹春曦的欢心。刚才,在婆娑的晨光光影里,他是那么专注的看着她,看得出神入化。
曹太太放下了电话,她对立在窗前给花浇水的翠喜喊道:“翠儿,我们今天去商行里转一转。我已经好些天都没有去家里的商行了。”
翠喜急忙答应着,放下墨绿水壶,轻盈的跑到曹太太的跟前,笑道:“太太想着穿什么衣服?我好准备熨斗架子,给太太烫衣服。”
曹太太正用手摩挲着脑后的发髻。她觉得发髻上的那只钗像是歪斜了。翠喜急忙上前,把那只白银纹丝细骨钗拔出来,又端正的插了进去。曹太太用手抚了抚,道:“这回正了!”顿了顿,道:“我还是穿驼绒大衣去吧!现在天气也凉了,以后出门就穿大衣吧!你去给我找出来吧!对了,你一定要记得把里面的樟脑球拿出来。去年这时候,我穿着那件枣红色的金丝绒大衣出门,竟然闻到一股子樟脑味儿。我把手插在口袋里,竟然从里面摸出了好几枚樟脑球!”
翠喜想了想,道:“都怪晓儿!去年的毛衣服都是她收拾的!我这会儿就去给太太找出那件驼绒毛领子大衣。我想着,是不是应该用茉莉花香味的香水喷一喷呢?”
曹太太道:“晓儿就是糊涂,总是粗心大意的!也罢了,你找出那件大衣之后,就用茉莉花味香水喷一喷吧!下个礼拜,我出席拍卖会,也穿着那件驼绒大衣!”吩咐完,便坐在了沙发上,拿起一只垂着红流苏的芭蕉扇,缓缓的朝着胸脯拍打着。
张妈和祝妈刚给客厅里除过尘,空气里浮起来灰尘。在金灿灿的晨曦里,空气里的浮尘像是细碎的金子。翠喜早都一溜烟的跑到了楼上,她欢天喜地的去了曹太太的衣帽间,打开厚重的檀香木衣橱柜门,找着那件驼绒长大衣。其实,她有一个嗜好,就是站在这排衣橱跟前,赏析着里面挂的满满当当的各色衣物。
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大富之家做事,见多识广,岂能逃得出物质虚荣的蛊惑?她把这面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白漆衣橱看成是聚宝盆。里面的每一件衣服都令她醉生梦死的憧憬过。如今,她再次得到机会,站在这里,闻着樟脑香味儿,眼睛变得眼花缭乱。她恨不得能一头栽倒在物质虚荣的金池里,哪怕是被樟脑毒死也心甘情愿!
春曦已经打扮好了自己,戴着一顶暗红色格纹的鸭舌帽,穿着雪白的运动衫,宽松的蓝色运动裤,脚上穿着从香港买回来的网球鞋。他准备叫上细烟去郊外那家英国人开的俱乐部里打网球。曹太太看到他缓缓的下了楼,看到他的那副爽利的运动装扮,猜到他肯定会去打网球。并且,他肯定不会单独去,而是会叫上苏细烟的。
她忍不住喊道:“春曦,你去哪里?我有事情和你说!我们今天要去许家!你这会儿不许出门!我们可是说好的,你答应和我去许家相亲的!”
春曦听到这里,小声的嘀咕道:“真烦人!”说完,便闷闷不乐的坐在了沙发上。
曹太太实在懒得看春曦出的那副死样子,用手里的那把精致的芭蕉扇挡住了脸。她从扇子的筋络缝隙里瞅着春曦,看到他的嘴里一直在嘟囔着。曹太太实在懒得说什么,由着春曦嘟囔着。从扇子的缝隙里看出去,她简直把春曦看扁了!
春霖和长安刚才去了后园里。按照长安的提议,她和春霖打了一遭太极拳,算是活动了筋骨。这会儿,俩人说笑着进来了。曹太太从芭蕉扇的缝隙里看到了有说有笑的长安。她猛然想起了春曦昨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她实在闹不清长安之前为什么闷闷不乐、而现在又整天笑盈盈的。
春霖和长安看到春曦正拉着脸,知道他肯定又和曹太太生气了。俩人都不吭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着吃早饭。曹太太和春霖说笑了起来。当然,她也时不时的问长安几句。春曦被冷落在一旁,没人搭理他。他把眸光投注在了长安的身上。他自然也想起了昨晚上跟母亲说过的那些话。这会儿,他的心里冷笑着,觉得母亲肯定会找长安问清楚的。谁让长安当初傻乎乎的跑到外滩的铁桥上,对着春曦躺眼抹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