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太正在打盹。她觉得自己恍惚走入了睡梦里。
曹先生正站在她的面前,还是往昔的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曹太太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先生,不由得上前准备捏着他的手。可是,她却扑了一个空。等到她转身的时候,曹先生照旧笑盈盈的看着她。曹太太再次走上前,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想的我好苦呀!你去了哪里?”
曹先生照旧满面堆笑,可是说不出一句话。曹太太试着想抓住他的手,可是,她照旧扑空了。
眼前显出了一团氤氲的迷雾。那股雾气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曹太太觉得眼前一阵馄饨,渐渐的看不清楚了自家先生了。她不由得狂喊道:“你回来了,难道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吗?你知道我心里的苦楚吗?春曦不争气,一门心思的和我对着干!这会儿,上海滩的珠宝生意又不景气!我真是有操不完的心!你倒好,撇下我一走了之!你这个狠心的!”
眼前的迷雾愈发的混沌了。曹太太简直已经被氤氲的雾气包绕住了。无论她怎么喊叫,她都无法再看到曹先生的身影了。她试着往前跑了几步,准备冲出那混沌不堪的迷雾,却绊倒在了地上。
她醒来了,惊出了一头湿冷的汗。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情境。她分明身处自己的卧房里。哪里有什么氤氲的雾气?哪里有曹先生的影子呢?她把目光停在了对面的墙上。那面贴着淡黄回纹壁纸的墙上挂着曹先生的遗相。相片封在了玻璃板底下,四周围着奶白色的条纹相框。
晨曦从窗户玻璃里射进来,停留在了玻璃板上。曹太太的眼里,看不清楚自家先生的容貌。她只能觉得他眼睛的地方有团明晃晃的光。粲然的晨曦停在那里,聚焦成了一团明晃晃的光。
曹太太觉得那里很刺眼,眼前一阵湿漉漉的模糊。她真不知道,眼里的清泪到底是被晨曦刺出来的,还是被心里的悲怆逼出来的。总之,她流泪了。对于这个不会轻易流泪的女人而言,此时的落泪简直饱含着极度的凄凉。
她准备掏出手帕擦拭眼泪。可是,她竟然找不到那条常用的苏绣织金手帕了。她只好用袖子擦拭着清泪。她以为,她只要稍微的擦拭几下,眼眶就会变干了。可是,她擦拭了好几下子,发现眼圈还是湿漉漉的。于是,她从摇椅上起身,身上的那条羊绒毯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弯腰捡起那条羊绒毯子,径直的走到梳妆镜跟前,眼瞅着明亮的镜子里的那张湿漉漉的脸。
她不由得看呆了。自从曹先生过世之后,她什么时候像今天这会儿这样的泪流满面过呢?她不由得坐了下来,双臂耷拉了下去。她保持着那个颓然的姿势,一动不动,静静的瞅着明亮的镜子里的那张泪脸。她实在顾不上擦拭泪水了。索性就由着眼泪流的痛快吧!
她回想着刚才睡梦里的情境,心里叹息着。自从曹先生过世之后,她很少能在睡梦里见到他。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在大白天的睡梦里,她竟然清清楚楚的见到了过世的先生。并且,他还一味的对他笑着,笑的是那么的开心。
窗户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鸽哨声。那阵鸽哨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每次从曹公馆上方飞过去的时候,都会发出一阵绵长的尾音。曹太太听着那飘摇的哨音,心里愈发的觉得惘惘的!
那阵绵长幽远的哨音简直如同喊魂似的!
曹太太听不惯那阵鸽哨,拿起梳妆台上的苏绣描金手帕,擦干了眼泪。随后,她便对着明亮的镜子补了补妆。刚收拾利索,房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曹太太急忙站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春霖正站在房门外,他吓了一跳,道:“我刚要敲门呢!”
曹太太眼瞅着春霖的神色有些慌张,不由得问道:“我正好也要出门。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春霖看了身侧的长安一眼,道:“妈!我刚去了张成那里,他交给我一封书信,竟然是大帅府里送来的!”说完,便把手里捏着的那几张红笺送到了母亲的手里。
曹太太急忙看起了那几张红笺。春霖实在等不得了,索性说道:“那个混账军阀竟然要霸占那三件传家古董!”
曹太太憋着心里的火气,坚持把信看完了。随即,她便把那几张红笺丢在了地上,骂道:“他就是死,也别想弄到我们曹家的东西!”
春翎和长安相互看了一眼。春霖急忙劝道:“妈!你不要生气!我和长安已经商量好办法了。”
曹太太看了长安一眼,对春霖冷笑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先不来通知我,竟然先和你老婆商量!这个家干脆让你老婆做主吧!”
长安急忙道:“妈!您误会了。刚才,春霖着急来见您,我说您正在休息,所以我们没有打搅您!志云我和春霖商量的办法,不过是我们的浅薄之见罢了!”
曹太太问道:“依照大少奶奶的主意,我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至于,我们亲自捧着那三件家传古董去大帅府里巴结讨好吧!”
春霖插嘴道:“妈!我和长安都觉得,我还是尽快把那三件古董带到东北吧!到时候,我找几个合适的主顾,把它们卖出去!至于这头,就更那个浑蛋军阀说明白,那三件东西已经卖出去了!”
曹太太听到春霖的主意,却把赞许的眸光投注到了长安的身上,问道:“这是你的主意吗?我倒是觉得,这应该是大少奶奶的主意吧!”
长安道:“妈!这确实是我的主意!我也觉得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了,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