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曦道:“师父还是先回戏班子吧!”说完,便和细烟从汽车上走下来。他拉开了峨眉春身侧的车门。峨眉春吓得目瞪口呆,面色煞白。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师母是不是出事了!你们说呀!快说呀!”
细烟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说完,便和春曦俩人搀扶着峨眉春,匆匆的朝着胭脂巷里走去了。峨眉春一路忐忑难安,汗流浃背。好不容易走到了戏班子门口,里面鸦雀无声。
峨眉春三步两步的走了进去。徒弟们看到师父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师父,您没事吧!您回来了就好!”
峨眉春抓住了一个小徒弟的胳膊,喊道:“你师母怎么样了?”
小徒弟道:“师母正在后面躺着呢!她可担心您了!这下可好了,师父回来了,师母就安心了!”峨眉春听到这句话,松开了小徒弟的胳膊。他匆匆的走到了后面,一把推开了正房的房门。叶妈和几个丫头正伺候着欢喜月喝人参汤。那洋大夫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水。峨眉春看到娘子安然无恙的坐在厢床里,终于放下心。他三两步走到娘子的跟前,问道:“你没事就好!”
欢喜月的眼睛通红。她眼瞅着峨眉春正清清楚楚的站在她的跟前,再次泪眼婆娑,哭道:“你回来了就好!你没有受苦吧!我在家里都要急死了!”
峨眉春道:“我没有事情!我倒是很担心你,你的病刚好一些,竟然又受到了惊吓!”说完,便对那洋大夫说道:“我太太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呢?她到底要不要紧呢?”
那洋大夫早已经放下盖碗茶杯,站起来说道:“先生请放心。您太太只是受到了惊吓,没有什么大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已经给她打过镇静针了!另外,我又给她开了镇静安眠的药。”
峨眉春用手背擦去了额头上的那层细密的汗水,道:“没有事情就好!没有事情就好!”
春曦和细烟互相看了一眼,也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峨眉春走到了俩人的身边,喝问道:“你们竟然骗我!你们竟然骗我!!你们简直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跟前演戏,逼着我答应了那浑蛋!”
春曦和细烟都不敢吭声。欢喜月急忙喊道:“你不要错怪了曦儿和烟儿!是我让俩人那么做的!”
峨眉春听到这里,冲到了棕漆雕花厢床跟前,喊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难道忘了,你公公婆婆当年都是怎么死的了吗!你为什么要给我演苦肉计呢!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欢喜月哭道:“你怨我吧!你怨我吧!我难道是心甘情愿的?我岂能不记得当年的事情?那时候,我和你都眼睁睁的看着爹娘死在了日本人的刀下!对我,那也是一段血海深仇呀!我怎么能忘了呢?我怎么能忘了呢!可我也不能眼瞅着你送了命呀!你被大帅府抓走了,我恨不得能跟着你去!我让曦儿和烟儿去打听你的消息,两个孩子回来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我的心里真的很着急呀!两个孩子劝了你好几个时辰,你竟然还不答应!没办法,我只好唱了这出苦肉计了!”说完,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会儿,正房门口已经聚集了戏班子里的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的站在门口,眼瞅着里面的情境。峨眉春眼瞅着娘子的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生怕她的病加重了,只好委曲求全的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欢喜月睁着一双朦朦泪眼,哽咽道:“戏班子里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是我逼着你回来的!大家要是有什么怨言,就统统的发泄到我的身上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戏班子的罪人!我为了自己的男人,屈服于日本鬼子……我愧对……愧对列祖列宗!老天爷要是降罪……就都降到我的头上吧!”说完,便一头栽倒在了绣着大朵菊花的银白色被子上,呜呜咽咽的惨哭着。
欢喜月听到娘子的这些话,也跟着老泪纵横。春曦和细烟也都跟着哭了起来。叶妈坐在床沿上,给欢喜月揉搓着胸口,劝道:“太太,快别伤心了!戏班子里的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你和老爷都是被那军阀逼的!没有人会说闲话!没有人会有怨言!没有人会看不起你和老爷!我们都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叶妈毕竟是戏班子里的老人了。她的话刚说出口,门口围站着的男女众人都一叠声的说道:“太太!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您千万不要怪罪自己!都是被那个军阀逼的!”
欢喜月听到众人的苦劝,喘息了几口,撑着胳膊、挣扎着坐了起来。叶妈搀扶着她下了床,给她披上了一件枣红色的绒大衣,把她缓缓的送到了房门口。峨眉春跟在后面,眼瞅着戏班子里的众人们。他的一双儿女迈进了门槛,站在了母亲的身后。欢喜月道:“我们欢喜月戏班子一世清白,从没有给日本人唱过戏!可如今,我们被逼无奈,含恨登台!大家要是觉得委屈,就离开戏班子。”
众人都含泪道:“太太!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不会离开师父和您的!”
峨眉春听到这里,含泪道:“那就好!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纷纷附和。春曦和细烟眼瞅着众人情绪的激昂,感动的泪流满面。春曦紧紧的牵着细烟的手,低声道:“在关键时刻,兄弟姐妹们都团结一心!这真是我们戏班子的福气!”
细烟感慨道:“患难见真情!这句话一点儿都没错!师父和师母都是很有骨气的人!”
春曦道:“我们其实也很有骨气。”说完,便紧紧的捏着细烟的手指。
那位洋大夫正站在房里,他自然也看到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慷概激昂的情境。他不由得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念道:“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