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大脑控制的巨大蛇躯倒下,脊髓与血液顺着如切口一般的咬痕流出,苍白的鳞片一瞬间失去了光泽,过多的温血升起热流,这位盗取名刀的山野妖怪宣布了它的死亡。
赤鬼因被挤压而充血的眼球无力,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悲鸣,他躺在蛇尸里,仿佛和这位老对手一同死去。
极度的疲惫由脊柱中快速扩散至全身,在蛇尸的余温下,他的呼吸渐渐平稳。
祈源放开小赤鬼,静静瞩目着这位迎来新生的妖怪,他相信以鬼人族夸张的恢复力能让其很快痊愈,而后他将拥有妖怪之路上再度向上攀登的勇气。
妖怪的血脉从出生就无法更改,那么留给妖怪的路本来就是一条看得见头的小道。
无数的妖怪都渴望着莫须有的进化,前仆后继的如飞蛾扑火。可是,妖怪的编年史一次次告诉所有的妖怪:所谓的进化并不存在。
那么妖怪的未来到底在哪里,血脉的金字塔能否被推翻?
祈源想是不能的。
这就是妖怪们生来悲哀的命运,一种被摆弄的既定未来。
每一位妖怪血脉里杂糅着父系与母系的血脉,而父母血脉里又杂糅着他们父系与母系的血脉。揉杂的血脉图一代一代就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这种浑浊的血脉就是无形的枷锁,一条一条将所有妖怪困在无边的深渊中。
但是,妖怪的世界却不仅仅是由血脉决定。
阴谋、勇气、年龄、地盘、妖器,以及意志。
这些都影响着妖怪的生与死……
祈源看着两只赤鬼在血水中拥抱在一起。
祈源又一次问自己,妖怪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名吗?
可是眼前两只妖怪的真情真的来自于所谓的名吗?
所有妖怪都认为拥有足够名的妖怪是足以自豪与骄傲的,但是当他们死去的那一刻,他们脑海里真的是他们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吗?
没有妖怪知道……
祈源感觉自己的心里多了点什么,多了点流荒川里永远也找不到的东西,这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山洞外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山野的泥草芬芳,如果有一场小雨赶来,勤劳的风会带着被洗涤的新鲜空气抚慰心灵。
赤鬼拥抱他心心念念的阿弟,即使浑身的剧痛都无法阻拦他分毫,感受同源血脉里彭彭跳动的心脏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有一会,小赤鬼蹦跶着跑到憔蛇的头颅位置,小巧的脚掌不断踩踏,似乎要为自己的哥哥出一口恶气。
赤鬼笑了,虽然诅咒让阿弟永远也长不大,但却一直保留了幼妖的童心。
谁说妖怪们没有童真,流荒川里的幼妖比其他任何地方的妖怪都渴望童真,只是残忍和冷酷的现实把他们的梦想狠狠踩入脚下的黄土里,碾压为泥。
所以赤鬼说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哥哥,甚至在流荒川里是一朵奇葩。鬼人族世世代代流传在血液里的传承以梦的形式让赤鬼看见了流荒川中无法看见的东西。
赤鬼大口吸气,强壮的肺腑像一台高功率的马达转动。
血气、山岩、蛇腥、泥草,还有……
鬼的气息?
赤鬼皱眉,这个气息不是来自于自己和阿弟。
疲惫的身体让他第一时间没有能提醒阿弟,随后,那一幕让他终生都为之忏悔。
火堆早已被掀飞,零星的火光在半染血的干柴里挣扎。
在憔蛇失去色彩的头颅上站着阿弟,而在阿弟身后的黑暗里。
有一只鬼。
他藏在黑暗中,孑然而立。
苍白的手臂抚摸憔蛇头顶的犄角,然后暴力掰断,在骨屑与血雾中,一柄长刀在断角里被抽出,刀身上青红的蜘蛛图纹让赤鬼永远无法忘却。
赤鬼瞳孔收缩,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呼吸困难。
这一天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赤鬼从天堂坠落到地狱,他又从地狱的泥潭中爬起,但是迎接他的却是更大的绝望。
洁白的刀身无阻地刺入小赤鬼脆弱的胸口,没有发育的外骨骼抵挡不了锋利的刀刃,鲜血顺着刀口如泉眼潺潺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