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窗帘一角,经过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其中一个大罐,里面放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风继续延伸,经过整齐的小床,床单是灰色格子的,边上有一块是彩色的。那是母亲整理时不小心挂坏的,母亲没有忍心换掉,而是把缝了一块其他的布上去。
这是母亲的房间,也是我想象中母亲的房间。为什么是想象,因为我是一个超高度近视者,其实就是盲人。
母亲常对别人说,我的病是超高度近视,其实也只是为了体面而已,我不在乎怎么说,反正我是个盲人。
我的病是后天形成的,我不明白怎么会那么突然,明明我很年轻,明明…算了,这大概就是命运,命运这东西谁都无可奈何。
就如同我的母亲,她在前两天因为意外走了,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我突然想起她给我买的盲人版《我与地坛》。
或许她也知道命运,命运这东西谁都无可奈何。
老实说我羡慕作者,如果要我选择,我也愿意像他一样。眼睛看不到心也就蒙尘了,每天看到一片模糊和虚无,任谁都得发疯。
我是自私的,没有想过要死,甚至认为让我母亲这样照顾我也不错。但是: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
我感觉自己特别无情,我不愿意让她去那边,因为我自己会害怕,害怕晚上、害怕自己独处、害怕如何吃饭、害怕自己孤零零的死亡。
我总是想着自己,而母亲对我的态度…她和书中的母亲大相径庭,她每天喜怒无常,每次都让我感觉是我拖累了她。
她以前的脾气如同火药,在我生病后更像是炸药。我都怀疑她送我书之前是否自己看过,如果她看过,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算了,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好像我是在怨她一样,我摸索着墙壁慢慢挪回自己房间。
她走以后,我每天能做的事只有睡觉、看书、吃饭,饭都是邻居们好心送过来的,等着我吃完后,他们还得帮忙把碗筷收拾好。
我在这样的生活里如履薄冰,我知道会有一天,他们终于会厌倦我,心里骂我是个死瞎子。到时我就会面临如何生活,还是怎么死亡的选择题。
但是现在我不会想那么多,至少我还没想过死亡,我摸索到床上躺下。想睡睡不着,脑海里总会出现母亲的样子,她要是还活着…
眼角滴出热泪,我感觉自己很委屈。我不是因为这一切的不公而委屈,而是经历过这一切伤心的委屈,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小心点,别跑了。”
我感觉双腿受到了撞击,然后我低头看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他在冲我微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家孩子太淘气了。”
一位母亲带走了我脚下的孩童,我愣在原地。我竟然能看到东西了,而且这是在哪?我不是躺在床上吗?
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兴奋,冲刷了我对一切未知的疑问。我捏了捏自己,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活生生的世界。
这是一个商场,人来人往好生热闹,我冲进去如同饥饿的人看到食物一般,一切应接不暇。
有老头老太太,有一家三口,有正在谈恋爱的男女,还有许多穿着漂亮的女孩,看着这些我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突然我发现了奇怪的事,在一家店铺的玻璃上,我发现了自己的倒影,准确的说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没错,我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找到一面镜子观察,这张脸这身体都不是我,我吓坏了。
这又是命运的玩笑吗?果然又是无可奈何。在我逛了一圈后,突然我又回到那个冰冷的小床上,回来以后我才考虑,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想到,就剩下自己时才出现的这情况,难道这是一种特异功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
我又尝试上次的方法,果然我又回到了这个商场,不过这次是另外一个人了。
有了这样的能力,我很开心,我继续到处游逛,直到我发现…
我路过一家甩卖衣服的地方,他们立着广告牌说:全部清仓,只限今天,11月2号。
我清楚的记着,今天是11月6号,母亲去世的第4天,而她的死亡时间就是11月2号。
我不敢相信,冲上去问:“今天是11月2号?”
“当然了小伙子,我们的活动只限今天,你要什么自己看看。”
我如雷贯顶,母亲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在一个十字路口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导致死亡。难道老天安排我这能力是…
我能救她,没错我能救她,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如果我赶在她出车祸之前,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那么她就不会死。
想到这里我激动不已,我问身边的人,这是哪里,他们告诉我地址,正好离事故那里不远。
我开始仔细回想,那天母亲说要去干什么,包括母亲的样子,一想到能重新见到母亲,我内心激动不已。
她要去买东西,那天还问我要吃什么,我告诉她想吃苹果,她说她可能要晚点回来,她已经拜托邻居送来午饭。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她要出门买东西,难道她就在这个商场里?我现在特别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把母亲的电话号码背下来,当初就是因为抬杠没有记下的。
这样的难度不异于大海捞针,但是无论多困难,我只要想到能救回母亲,多难也算不上难。
突然我又回到小屋里,我发现到达别人身体上,大约只持续十几分钟的时间,然后又会回来。
而且这两次不是同一个人,这无疑又给我增加了难度。我牢记商场周围的地形,每次过去都会分片区寻找,而且每次过去时间都正好接着上次的时间。
我就这么一直找,直到下午一点,时间越来越接近,我也越来越焦急。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我怕母亲是去干别的什么,就连商场周围小摊贩、饭店里的员工、路上的环卫工人都一一确认过。
根本就找不到,我很无奈,时间已经到了一点五十,我重新过来,只能去那个路口等着。
我看着时间,心里忐忑不安,我想好如果发现有任何危险,我都第一时间冲出去拦下来。
2点,2点30秒,2点一分,2点2分15秒,2点3分34秒。
突然一辆汽车和三轮车相撞,巨烈的声音如同炮弹,同样在我心头炸响。周围人陆陆续续围观上去,我祈祷着千万别是,千万别是,走过去。
三轮车的轱辘还在不停转着,远处散落着几个苹果,我越走越发感觉沉重,脚上似乎灌了铅。
直到我腿一软,摔倒在人群里,人群见我摔倒,马上闪出一块空挡,我爬过去一个老太太躺在血泊之中。
我的喉咙像是又长出一块骨头,卡在里面发不出声。我刚才明明见过她,那时候她拿着袋子捡起地上的塑料瓶。
她就在我眼前,我却没认出来。她变的太苍老了,我记忆中的她明明不是这个样子,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痛骂自己,还在为自己开脱,我还在用难道这个词语,她这样不都是因为我吗!
突然我又回到房间,巨大的悲伤袭来,母亲走时我只是感觉少了什么东西,但是却没怎么流泪。而这次,我失去母亲的感情一次性宣泄出来,整个床上被我打湿大片。
会不会还有机会。
想到后我马上催动能力,果然我再次来到商场,我赶紧看时间,十点,11月2号十点。
我来不及悲伤,果然我的能力就是用来救母亲的,看来老天对我不薄。
这次我想找母亲就简单的多,原来母亲在我患病的几年中变化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察觉。
果然,不一会我就找到了她,她正在拣瓶子。她有的身子有些佝偻,但是非常精神,原来她就是靠这样养着我的。
她也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回头看了看我说:“对不起啊领导,我拣完了会收拾干净的,马上就走。”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我告诉她,我是她穿越过来的儿子,她一定会觉得我是神经病吧。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要告诉她,因为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事,随便说出来几句,她肯定会相信的。
“我是…”
我突然失声了,当我想说出真相时,我的声音发不出来,难道这也是命运?
我尝试说点别的,果然就说出来了:“没事,我不是什么领导,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
她笑了:“拣瓶子有啥好看的,你这个人真奇怪啊。”
“我是工作压力大,突然之间想辞职了,拣瓶子也不错,我也想试试看。”
“你个大小伙子拣啥瓶子,好好工作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多少人想像你这样还不行呢。”
“你有孩子吗?”
“有,俺有一个小子。俺小子可厉害了,学习非常好,俺就等着他长大了让俺享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