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了缘由,本是不打紧的事,凤铭一面明着数落自己儿子,话语中可是明嘲暗讽,将李承锋贬的一文不值,一面又朝凤尘翘起了大拇指。
李权自到后便铁青着一张脸,一语不发,最后对凤铭说道:“既是两个孩子闹着玩,此事也不必追究了。”
凤铭自然乐意,嘻嘻哈哈一顿含糊便过去了,各自带着人回家。
“父亲,明明是凤尘先动……”
在外头李承锋不敢说话,一回府,满腔的委屈与愤怒还未倒出,却听得李权一声爆喝。
“跪下。”
李权对李承锋自小就严厉,这一声喝更是吓得他不轻,不明就里,人已经双膝落地跪在庭院中。
“请家法。”李权看着儿子,有愤怒,有惋惜,更多的是恨铁不成纲。
见李权是动了怒,李尚武连忙上前劝解,“王爷,此事也怪不得公子,属下已经问过,确实是凤尘先滋事的。”
李权不应声,冷冷盯着李承锋,待管家取来一根手腕粗细的绫鞭,他拿起鞭子便狠狠落在李承锋身上。
鞭子是用牛皮编织的,上头镶嵌了不少牛骨渣,落在身上生疼。
很快,李承锋厚实的锦袍已经被撕开一道道口子,鞭子落在肉体上,绽开一道道血色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却强硬地咬牙坚持,没有吭一声。
见他如此倔强,李权怒火更胜,下手也毫不留情。
李承锋背部的衣服已经碎了,被血染得不见原色,一鞭子下去,溅起的血水散在四周。
围观的丫头小厮皆不忍地别开头,却没一个敢求情的。就连李尚武也只能一旁看着,悄悄找人去请王妃来。
到底是自己亲生骨肉,李权打着也是心疼,只恨李承锋太过鲁曼冲动,今日能与凤尘在大街上大打出手,明日还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
“你知不知错?”
李承锋性子本就倔强,一顿鞭子下来,精神已经恍惚了,可却死咬着牙不松口,“孩儿无错。”
啪
又是一鞭子下去,将李承锋最后一丝力气散去,身子几下摇晃栽倒在地,背上的血一路流淌下去,很快就在地面汇聚了一汤血红。
“王爷,再打下去,只怕公子要毁了。”见李权还没有罢手的意思,李尚武忙上前要夺李权手中的鞭子。
李权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那些,长鞭扬起,甩手便落在李尚武身上,随后又是一鞭子将他打翻在地,“今日谁要替他求情,一并打死,如此孽障,早些打死倒好了。”
“谁要打死我儿子,先打死我。”浑厚的女音自院子外头传来,女子一身华服行来,看了躺在地上的人,脸上的愠怒转为深深的担忧。
“王爷这些年为了朝廷,可放半点心思在儿子身上?你们朝堂上的事,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能管,可妾身就这么一个儿子,王爷再怎么生气,不看妾身的面子,也要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手下留情才是啊。”
“妇人之见。”都说慈母多败儿,李权看着梨花带雨的王妃,长叹一声,手中的鞭子无力地垂下。“将这孽子拖下去,关起来,直到他认错为止,不许出房间。”
李权拂袖而去,王妃忙叫人将李承锋抬下去,自己跟了过去,又让李尚武跟去看看李权。
李尚武来到书房,见李权正迎窗而立,虚眯着眼打量院子里萧条的花草。他进了书房,恭敬地行了礼,“王爷,公子一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他若有你一半的睿智,本王也不必如此担心。”李权幽叹一声,略显颓败之感。
李承锋对自己的敌意,李尚武自然能感觉到,这些年来,一直收敛锋芒,他却仍旧以为自己不怀好意。思及此处,李尚武更不敢开口应话,只是转移了话题,“血风来了消息,凤尘在调查十年前的旧案,他担心,是不是那人的身份暴露了?”
“聪明如他,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即便凤尘怀疑,也不会给他拿出证据。”李权神色一正,思索一会子,又说道:“你立即去安排,一定要让所有人相信,他与十年前的案子没有丝毫关系。”
李尚武住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应了一声是,便匆匆离去。
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落下,李汐在梅园设宴款待三军将领,自有朝中三位元老作陪。
因李铮也要去,沈清鸣担心他的身子,也一道跟了过去。
宴会简单别致,将桌案布在梅林间,一边饮酒一边赏歌赏梅赏雪。
这些武将一生贡献给战场,与战马鲜血为伍,风沙狼烟为伴,何尝如此风雅一番?李汐此番安排,有人兴致盎然,也有人兴趣缺缺,亦有人不悲不喜,丝毫声色不露。
凤尘首战获胜,自是受到朝中不少关注,因他平素不外出走动,凤府又不许送礼。那些有意结交的年轻将领,要借凤家势的年老将军,无一不上前敬酒。
军中不许饮酒,凤尘常年在边关,喝酒次数屈指可数,酒量可想而知。往常有人敬酒,他总是冷冷拒绝,今儿虽仍旧铁青一张脸,却是来者不拒。
兰青言瞧着他如此反常,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待众人离去,凤尘脸颊微红,已经显了醉意。他忙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前头和李承锋大打一场,今儿又来宫里买醉了?”
凤尘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伸手拎起桌上的酒壶,目光不经意瞥见坐在高位上的那人,心中五味杂陈。酒一入喉,辛辣刺激的味道犹如漠北的风刀,干咧咧的疼。
兰青言敏锐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李汐拖着一身孔雀蓝的长袍,坐在李铮跟前,正侧身与一旁青衣儒赏的沈清鸣说着什么。登时便明白过来,又祛了一眼凤尘,暗自摇头。
有道是英雄难过女儿关,除却李汐一身强势,她也算得上是一个绮丽的女子。以她坚韧的性格,凤尘喜欢上她是必然。
想到这里,兰青言看看坐在首席抚虚大笑的凤铭,这老顽童,早就料到今日的局面,他将凤尘与李汐的性格也算计在其中。
抬首,再看那个羽冠束发的女子。
公主又是如何想的?这样一个属于传奇的女子,她是更倾心温文尔雅的沈清鸣,还是会如凤铭的预想,喜欢上凤尘这个大冰块?
还不等他想的明白,已经被人拉去喝酒。
李汐正与沈清鸣说着昨日未曾下完的一盘棋,眼角瞥见埋头饮酒的人,心思一凉,便走了神,心不在焉。
沈清鸣何等心细的人,只瞧着李汐的表情,顺着他目光望去,见了凤尘,心中也就明了。表情僵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与李汐说了一声,往凤尘的方向去了。
凤尘随性靠在案上,一手执杯,抬首看着枝头的红梅。步靴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不大,却够他听见,只当做是又有人来敬酒,懒懒地举了举杯,头也未回地饮下。
沈清鸣好笑,在兰青言的位置上坐下,才仅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其实,凤兄前两日说的方法,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凤尘转身,见是沈清鸣,眸子中懒散的光突然聚集到一处,酒意醒了大半,警惕地看着来人,“你想说什么?”
“只是凤兄不知道,十年前的那桩事,在公主与皇上心中,都是绝对的禁忌,也不怪公主会那样对你。”沈清鸣道。
凤尘看着他,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慢慢出现了裂痕。转头望去,正迎上李汐探究的目光,她竟然将二人之间的事,与沈清鸣说了?
他突然笑,是那种冷到骨子里的笑,笑的令李汐感到无端的寒意。
“不喝酒就滚。”凤尘虽然冷淡,可修养却不差,除了兰青言,还从未这样与人说过话。
沈清鸣却浑然不在意,“虽是先帝的遗诏,可能娶到公主,也是凤兄的福气。”
凤尘只埋头饮酒,放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勤政殿的事,李汐时候也有些后悔,毕竟凤尘是一番好意,也没有机会与他道歉。
如此想着,她起身,在众目睽睽下,执着酒杯站在凤尘面前,“凤将军功在社稷,本宫代天下万民,敬将军一杯。”
沈清鸣不做声,含笑起身离去。
凤尘偏着头,双眼有些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究竟是我多管了闲事,还是你原本就不在意?”
莫名的一句话,令李汐眉头微皱,见凤尘双颊绯红,也不知饮了多少杯。“将军醉了,本宫着人带你去休息。”
新衣正待唤人上前,凤尘已经起身,重重地将酒杯搁在案上,呵呵一笑,“不必了,这就告辞。”
“新衣,着人送凤将军回府。”李汐一直以为凤尘是冷静之人,却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个浪荡公子,宫中饮宴也能喝醉,前头听闻的酒楼之事,只怕是真的了。
兰青言忙挤了上来,“末将送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