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0章 白毛先生的魔咒与史蒂芬的奇境1(1 / 2)别跟英格兰人学魔法首页

坡夫人和史蒂芬·布莱克每晚总会被忧伤的钟声召唤到丧冀那幽暗的大厅里跳舞,夜夜无休。论时髦与精美,以史蒂芬的眼界,这些舞会当属最高;然而,来宾的华服美貌与舞厅本身种种窘迫潦倒的迹象形成奇异的对照。配乐从不更换,只靠一把提琴吱嘎,一支笛子嘀嗒,几首小调反复演奏。油腻的牛脂蜡烛——偌大的厅堂,蜡烛太少,史蒂芬那双男管家的眼睛不可能发现不了——光芒打在舞者身上,舞者变换身段,怪影在围墙上挥洒蔓延。

不跳舞的时候,坡夫人跟史蒂芬要参加漫长的仪仗队,举着旗帜条幅在尘土弥漫、光照不足的大厅里穿行(满头白毛的先生对这样的仪式格外感兴趣)。一些条幅是年代久远、早已开始腐坏的细密绣品,另一些则是白毛先生赢战敌人的见证,干脆就是用那些敌人的皮做成的,双唇、双眼、毛发和服饰由白毛先生家的女眷绣在黄色的皮面上。满头白毛的先生乐此不疲,毫不怀疑史蒂芬和坡夫人也和自己一样乐在其中。

别的事情上善变,唯有两件事白毛先生始终坚持:一是对坡夫人的敬,二是对史蒂芬的爱。为了示好,他坚持送史蒂芬极为贵重的礼物,并将些没来由的好运气一样样降到他头上。如同以前,有些礼物是以史蒂芬的名义直接送到布兰迪太太手上的。也有些是直接给了史蒂芬,为的是——白毛先生如是说:“你那邪恶的敌人绝发现不了!”(他指的是沃特爵士。)“我非常巧妙地用法术蒙了他的眼,他见着什么也不会发疑。哈!就算你明天当上坎特伯雷大主教,他也不觉得怎样!没人会觉得怎样。”说着说着,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乐意明天就当坎特伯雷大主教吗,史蒂芬?”

“不了,谢谢您,先生。”

“你确定?这一点儿都不麻烦,假如教廷方面能引起你任何兴趣……”

“先生,我向您保证,他们不能。”

“你的好品味又一次给你增了光,主教礼冠戴在脑袋上难受极了,而且一点儿也不好看。”

可怜的史蒂芬被种种奇迹异象缠了身。每隔几日,便有点什么事情发生,带给史蒂芬这样或那样的好处。有时候,好处的实际价值微不足道——也许不过几先令——可好处来临的方式却永远非同寻常。比如有一次,有个农庄上的工头找到他,非说几年前在约克郡北区里士满附近一场斗鸡赛会上见过史蒂芬,史蒂芬跟他打赌说威尔士亲王早晚令全国人为之蒙羞。如今事已发生(工头拿出亲王抛弃妻子一事作为丑事例证),他特意坐着马车到伦敦来给史蒂芬送来二十七先令六便士。这些钱,据他说,就是当年的赌注。史蒂芬说自己根本没参加过斗鸡赛会,也没去过里士满,可无论怎么坚持都没用。他不收钱,那工头就不罢休。

工头走后不过几天,有人在哈里大街宅子对面一条路上发现一条大灰狗。这可怜的畜生被雨淋了个透,浑身泥点子,种种迹象一望便知是大老远赶来的。更稀奇的是,这畜生嘴里还叼着一张写了字的纸。脚夫罗伯特、杰弗里跟着厨子约翰·朗里奇冲它大声嚷嚷,又扔瓶子又扔石头,使出浑身解数打算赶走它,可这灰狗处之泰然,直等到史蒂芬·布莱克冒雨出来,亲自将那张纸从它嘴上接下来,灰狗这才走了,悄声不响,带着一丝满意的神气,仿佛庆贺自己将一项重任圆满完成。那张纸上画的是德比郡一个村子的地图,所绘景物奇中之奇,当属开在一座山坡半山腰的密门。

还有一次,史蒂芬收到来自巴斯市长及长老会的一封信,信上说,两个月前,威尔斯利侯爵到访巴斯,停留期间无心他事,每言必及史蒂芬·布莱克,赞其诚信过人、聪慧不凡,对主人忠心耿耿。巴斯市长及长老会听了侯爵大人的汇报,很受震动,立刻下令打造一枚歌颂史蒂芬生平美德的奖牌。待五百件奖牌制作完成,市长及长老会下令将其下发至巴斯各大户要宅,举城同庆。他们随信为史蒂芬呈上一枚奖牌,并请他无论何时行至巴斯,毋忘相告,他们才好盛宴款待。

这些奇遇无法安慰可怜的史蒂芬,反而更令他感觉自己如今过得匪夷所思。他心里明白,那工头、灰狗及市长、长老会全在昧着本意做事:工头爱财,这些人不可能在不必要的情况下随意散富;狗这东西不可能连续几个礼拜捺着性子完成古怪的任务;而市长和长老会也不可能突然间对从未谋面的黑人奴仆发生强烈的兴趣。面对他生活的新走向,身边的朋友却无人大惊小怪。他见到金子银子就反胃,财宝堆满了哈里大街宅子顶层他居住的小屋,而他一样都不想要。

他受白毛先生魔法囚禁已近两年,其间也常常恳求白毛先生放了他——不放他,放了坡夫人也行,可白毛先生就是不听。于是史蒂芬只好强打精神,试图将自己和坡夫人的遭遇告诉别人,急于了解这种事可否有先例。他仍有一丝希望,盼有谁能将他二人解救出来。头一位倾诉的对象便是家中男仆罗伯特。他事先提醒罗伯特,说下面将要聊些私话,讲述一番难言之隐。罗伯特很配合地摆出一副庄严的神情,十分专注。然而一张口,史蒂芬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讲出来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发现自己竟然郑重其事地讲起了豌豆及各类菜豆的培育及用途,内容颇有见地,而他本来在这方面明明一无所知。更糟的是,其中一些信息可谓天方夜谭,听了得把种地、栽花的吓着。他讲到,下种或收获时月亮是阴是晴、当夜是五月节还是仲夏夜,会导致豆子性质各不相同。而下种和收成时用小银铲还是用刀,也会给豆子的性质带来影响。

第二位诉苦的对象是约翰·朗里奇。这回,史蒂芬口述了恺撒大帝走访不列颠时的种种事迹,内容清晰具体,程度远非专攻此科二十余年的学者所能及。如之前一样,他涉及的一些内容在 书籍中无处可寻。(1)

之后他又做过两次努力,打算将这般可怕的处境告知他人。对布兰迪太太,他对加略人犹大进行了一番奇异的辩护,他声称犹大死前所作所为皆是受了名唤“铜头约翰”和“铜脚约翰”二人的指使,犹大认为这两位都是天使。另一次,史蒂芬交给布太太铺子里的伙计托比·史密斯一个单子,单子上列的是过去两百年间仙子从爱尔兰、苏格兰、威尔士及英格兰掳走的人,哪一位史蒂芬都没听说过。

史蒂芬这下不得不认命:无论怎么努力,他都说不出这缠身的魔咒了。

见他这般毫无来由的沉默、低郁,最遭罪的人无疑是布兰迪太太。他在别人眼里变没变她不知道,她只看出来他对她是变了。9月初的一天,史蒂芬去看布太太。这之前,两人已有几个礼拜没见面,布太太难过极了,干脆写信给罗伯特·奥斯汀,罗伯特找到史蒂芬,狠狠说了他一通,说他怎能这样忘了人家。然而,当史蒂芬真来到圣詹姆士大街铺子楼上的小客厅里,若布太太见了他立马让他回去,谁也怪不得布太太。只见他坐在那里,双手抱头,深深叹息,对她无话可讲。她给他端来康斯坦夏葡萄酒、橘皮酱和老法儿做的果料三角面包——各色风味,他却一一挡回去。他什么都不想吃。她于是只好守着壁炉在他对面坐下,继续做针线活儿——这活儿做得没精打采,是绣给史蒂芬的一顶睡帽。

“合着,”她说,“您是住烦了伦敦,也看厌了我,打算回非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