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滑过我的脊背,我小声对牤牤说:“我不想去周贝。”
其实周贝到底怎样,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是不想跟公公待在一块,我怕挨打。
牤牤还没说什么,公公已经骂起来了:“你不想去就不去?我说要你去,你就要去!”
我心中有些屈辱,愤恨,还有些害怕。
叠好了新纸箱,公公去拿了一些次等的砂糖橘,有的是刮出划痕的,有的是个头小的,或许还有一些内里坏了的。
总之公公装好了一箱子,随意扣上,扯着我在路边等车。
来往乡镇之间的小巴士,往往会在路边招手即停,当然,县城里是有固定停靠点的,大姑姑门前,正是其中之一。
刷着绿漆全身灰扑扑的小巴士开了过来,里面挤满了要去走亲戚的人,绝大多数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车厢里充满了过年的喜气,只是这喜气也不能使阴天转晴,阴云永远盖在倒周府上空。
上车的时候,我又挨了一回骂——因为车上人多,我本来想借着这个理由,不上车,让公公一人去。但他硬拽着我从后门上了车,再托前面的人,一个个把车费传递了过去。
开车之后,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一般情况下,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我们挨打的概率会降低,轻易不会挨揍。
但这口气我松早了,公公下车的时候,纸箱子底部烂掉了——或许是被坏掉的砂糖橘汁水浸烂的。总之,那些砂糖橘漏了一地。
当时我在车厢靠后的位置,正往车后门走,准备下车。听见前面的动静,看见公公站在原地不动,就想过去看看情况。才刚看见掉在地上的砂糖橘,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我不禁庆幸还好我不是大姐那样的长头发,否则被打这一下,疼痛肯定要延长加倍。
公公骂声四起,大意就是,为什么我还不帮他捡起砂糖橘。
我顾不上疼,立刻蹲下帮他收拢砂糖橘,这些淡黄色脸上有疤的小果子,一个个静静躺在原地,原先那些哄笑公公的乘客,在我被打之后,也多数笑不出来了,只用诧异的眼光打量着公公,打量着我。
我捡了满手的砂糖橘,不知道该放到哪去。
一个好心的乘客给了公公一个大红塑料袋,公公嘴里连声道谢,又骂着我怎么这么笨,还不知道把砂糖橘放进去。我双手一伸,卖力地将砂糖橘放好。
等一切收拾完毕,我跳下车,才感觉一阵轻松。
周贝外面的马路,一边是腥臭的水田,一边是山林,下车的地方就在山林边上,沿着马路,还种了一列景观树,具体的种类我不大记得了,看叶子应该是樟树。
从大路上往田间小路走去,我们还要再坐渡船,才能上到周贝岛上去。看公公脸色格外高兴,估计我今天只要不碍着他的眼,就不会再挨打了。走亲戚的折磨,应该结束了吧?
不,怎么会结束呢?
只要我还在这个“家”里,就永远不会结束。
走在田间小路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我,绝对不会想到,第二年我爹带我们来周贝的时候,我会经历什么样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