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知道!”
骑士官气闷地夺过托雷特先生另一只手上松散的帆头缆绳,两三下缠在手上,立刻演示了一遍如何利用简易的滑轮原理快速升降船帆高度。
“真是有两下子。”
“那当然,我现在好歹也是个掌舵的!”
“确实是,现在,在这艘筏子上,你也是了。”
托雷特先生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得意地离开了桅杆下,走到原先属于他的坐处径自坐下抽起烟来。莫热图船长讶然地愣在了原地,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被好几条缆绳束缚于此,成为了被迫代替工程师操劳的阿特拉斯了。
然而,换人掌舵并没有解决木筏面临的的所有困难,实际上,前进的难题才刚刚开始浮现。在又仅仅前进了一天以后,诺埃德先生便发现,自己的视野中的河岸景物正逐渐趋于静止,他困惑地转过头,看向朋友们:
“我们的筏子不怎么动了。”
“风不强,坡度又太大,水流太急,船很难前进了。”哈维局长看向桅杆回答。他的解释完全正确,不知什么时候起,盛行的西风疲软了下来,他们的船帆正松松垮垮地垂在桅杆上,无法再提供强劲的动力了。
坡度爬升,逆水行舟,约克沃姆先生出发前的的担忧,在第二天就变成了现实,而他只是给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没有说话。
“那现在该怎么办?”银行家继续问道。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大家只是一致看向了木筏的设计者——没有人忘记他曾在启航之前作出的承诺:至于爬坡的问题,他自会有办法的。
而托雷特先生本人,他显然也早已发现了这一难题,正在桅杆底下来回踱步,同时又用眼睛偷偷扫视起船员们。突然,他停下脚步,看向大家说道:
“办法当然是有的,就是……我真是有点饿了。”
工程师的转折毫无逻辑,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但是,这句关乎食物问题的发言还是让大家想起了他的挑剔和霸道,立刻引发了一阵批评。
“现在知道饿了?您要是不把那些鱼都丢在岸上,这会儿也不至于没有现成的食物。”哈维局长晃起脑袋,手指向已经在视野边界上的宁芙湖。
“我们还有咸肉干嘛……”
“可是肉干需要加工处理呢!您可不会想像啃砖头一样现吃。”
“唉……关键是,肚子饿着真就没什么力气,你难道不饿吗?”
“我的肚子叫了好几声了,现在已经到饭点了。”
“好吧。莫昂呢,你饿了么?”
蹲坐一旁的约克沃姆先生转过身来,不仅给出了与港务局长相同的答案,还对“鱼肉问题”发表了和他相同的看法。
“别惦记你们的鱼肉了,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啊,大家都饿了,那,斯科特·卡特先生呢?我看您还挺精神。”
与其他在座位上尽显疲态的人不同,水手长原先在船头瞭望,听见这话,他很机灵地从箱子上跳下来,引得小木筏一阵晃动。
“饿?您小瞧了我了。像您几位这样的人,你们的肠胃已经被文明社会的生活给娇惯坏了。对于我们这样的冒险家——我毫不客气地说,冒险家——我们在住宿、衣着、食物方面的消耗都不是必须的。况且,森林和山谷又往往免费为我们做着供给,所以我们可以用很少的钱、粮,走很远的路。”
“到了饭点也不饿?”工程师兴奋地追问道。
“饭点?呵,先生,一个冒险家是不需要像一个军人那样严格遵守作习制度的。只要想吃或是有食物可吃,他就可以吃顿午饭或晚饭,如果没有,他就不吃。虽说他不可能随时找到一张饭桌,但只要有条件,他随时都可以开饭,也随时都可以节食。再说,我也不是那种十分讲究舒适的人,要是真没有吃的东西,我就会活动起来,或者睡上一觉,两、三个小时的劳动或睡眠都能使他忘却饥饿,消除疲劳,恢复精力,继续赶路。”
“好极了!有您在我们就不怕无法赶路!”
“为什么呢?”
“您即便面临饥饿——比如现在——也不会虚弱,而是会劳动,不是吗?”
“其实我现在更愿意舒舒服服地躺在甲板上,等待瞌睡虫的降临。”
“别等啦!正是您出力气的时候。这根缆绳连接着船头,快到岸上去,用力拉我们一把吧!”
工程师从桅杆底捞起一盘堆放着的缆绳,抛到了水手长手上,那正是那盘固定在木筏的两头小木栓上的藤索,在骑士官和水手长原本的猜想里,这些应该只是备用的帆绳,而到了现在,他们才明白过来这些绳子的真正作用。
“好啊,您要让我当纤夫!”
“不是您一位,莫热图船长会陪着您的,我们总不能只拉动一侧的船吧。”
骑士官仍旧站在桅杆旁的岗位上,扭过头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喊道:
“还要我拉纤?你把我当什么使唤了?你自己呢?”
“这可是我的船——各位,现实已经摆在面前了,你们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你们要是不拉,那就只能让有伤在身的小威兹·诺埃德、饿的肚子叫的泰迪·哈维局长、或者瘦的像玉米杆儿一样的莫昂·约克沃姆来拉绳子了。”
“您不是说过有解决办法吗?”斯科特水手长质问道。
“这就是我的解决办法。”
“真是岂有此理!那当初岛上没有人的时候,您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让雪人拉纤啊,但是现在,我们的雪人已经让龙祸害完啦!”
在一阵剧烈而喧嚣和争执之后,过了一会儿,两条纤绳还是在河岸上扯动起来了。留在木筏上的人们支起了简单的炊具,在伙伴们劳动的同时为他们煎熟块茎、煮熟咸肉、准备晚饭,而工程师休谟·托雷特先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则开怀地倚在桅杆上,冲着纤夫们唱起了船工的号子来:
“呦嚯,呦嚯,穿过森林!呦嚯,呦嚯,穿过高山!
从君士坦丁堡到布列塔尼;
呦嚯,呦嚯,穿过田野!呦嚯,呦嚯,穿过平原!
从红顶的磨坊到楚科奇!
先生们,我早说过,‘会有办法的’;现在,这艘船才算完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