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温兆不知道吗?”许时青看见了暗道,瞳孔微缩。
“他不知道。”谢崇岳往里走,听见身后青年紧随其后。
“这宅子是他从张家手里买的,没怎么改动过。”意思是这暗道是张家的秘密,温兆也不知道。
可谢崇岳怎么晓得的?
许时青又开始头疼,他觉得谢崇岳实在是太古怪、太神秘,固然自己是愿意包容对方信任对方的,然而有时候他又实在是疑点重重。
他们一路走到了尽头,到了个石室,许时青从谢崇岳手里接过火把,往前一凑。
——是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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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秋无意,不,秋无意是你?”
年轻的剑仙怀里还抱着那些江湖人促狭着折给他的梅,红的白的,衬得领口伸出来的那一截雪颈格外的白。
他的神情还带着茫然,像是不知道为什么才送别金陵的朋友怎么又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和自己打了一架。
许时青总是让人觉得,他还未到及冠之年。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太清透,很难让人想象这是一个在江湖已经行走了三四年的老人。
“你一定要查淮北吗?”秋无意,或者说谢崇岳顶着张五官温润如玉的人皮面具,弯起眉眼。
剑仙下意识收紧怀里的梅,说:“要啊。”
“那你是在害死自己。”谢崇岳说。
许时青有点烦躁,昨日来了消息,陈生病死了,淮北案的线索断了,他正烦要怎么寻找新的突破口,今天秋无意变成了谢崇岳,还说淮北案查下去会要了他许时青的命。
“谁不会死?”他语气不太好的回道:“生死有命,我许时青就算是出门掉坑里摔死了,那也认了。”
“想杀陈生的,是齐周如今的宰相,郭闵玧。”谢崇岳探出手把落到了对方肩膀上的花瓣扫开,金陵这两日满大街的花,风一吹,到处滚,根本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又要往哪儿去。
青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谢崇岳很平静的道:“齐王殿下不会允许你继续查下去,我记得你师父与对方私交甚笃。”
剑仙抱着梅的手更紧了,他看起来有点恼火,显然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只是不太想承认。
“所以你用秋无意的身份,是谁的吩咐?”
谢崇岳隐约看见只狸奴弓起背,龇牙哈气。
“齐王吗?”剑仙不知道他怎想的,知道了会更恼火:“还是丞相?非得赚那脏钱?”
北刀山庄的扛把子,显然是不缺钱的。
许时青是真气狠了,忘了这件事。
被堪称无礼的骂了一通后,谢崇岳显然并不生气。说实话,以许时青那因为过高的素质导致这几年走南闯北听着的骂人的话说不出口,从而耳廓通红的样子,他根本生不起气。
谢崇岳甚至觉得他骂得挺好听的。
男人拉着人往院子里走,顺手还给他怀里的梅寻了个位置安放。
“这不是治病要太多钱吗?”他笑了下,说:“我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
许时青说:“我的内力不是可以帮你吗?”
“你愿意每时每刻都待在我身边?”谢崇岳只是反问。
许时青没吭声了,没有江湖人能在一个地方永远待下去。
让他一年回来个四五次可以,时时刻刻待着就不行了,呆不住,想四处跑。
谢崇岳也不意外:“我总要给自己留个后路。”
“反正我是魁首。”许时青小声道:“你们的目的早达不到了。”
谢崇岳不得不打碎他的天真:“其实还是能做到的。”
左右就是换个宣传内容,再加上失去了一个加强对武林控制的机会而已。
无所谓,淮北的事情比较重要。
“我要去找我师父。”许时青咬牙切齿。
谢崇岳没拦着他,很宽容道:“去吧。”
你师父心可比我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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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觉得我和账本过不去?”许时青说,看着账本,如临大敌。
谢崇岳叹口气:“我也发现了。”
三年前的淮北,一年前的关东,如今的江南。
他看着青年快要趴到那几摞账本上,皱了皱眉:“回来,别趴那,脏的很。”
账本上灰薄薄的一层。
许时青被呛了个正着,站起身急忙往后退,生怕火把把这堆证据不小心点了。
另一方面,这石室狭小,容纳下他们二人已经极为勉强,此刻点了火把,室内一片压抑憋闷。
许时青喘了两口气,心道这地方怎么着也不像是还有个门的样子。
那温大小姐去哪儿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着许时青心里不踏实。
“接下来把账本带走,给锦衣卫吧。”许时青说:“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有点人脉。”谢崇岳言简意赅:“两个月前我就到江南了。”
?
许时青:“你耍我啊?”
他说怎么金陵死活找不着人!还想着对方的隐匿功夫变得那么强了吗?他都感觉不到。
到了汴京,又匆匆忙忙赶来苏杭,一路上他一边担心师弟的情况,一边在想谢崇岳怎么还不出来,他难道还没病发吗?
他以为对方一直都和自己一道,毕竟金陵那一路的线索书信,都在告诉许时青,谢崇岳离他不远。
结果人两个月前就到了江南!
倏忽,许时青又急切的抓住对方的手,问:“那你怎么度过来的?”
谢崇岳身上那怪病一到冬春就容易发作,要么吃药要么许时青内力帮忙疏导,不然就会内力流窜经脉,浑身剧痛无比。
他年少时的一次任务,因为这病,险些出师未捷身先死,被目标给杀了。要不是许时青路过,刚好认识那个任务目标,反手一剑捅了,江湖怕是会少了一鬼。
也正是那一次,许时青知道了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一种怪病,对于旅途上多了一个人,他并不在意。而谢崇岳也是第一次知晓,原来自己这病竟然还有得治。
许时青不知晓,谢崇岳自己清楚,这身病能吃的药,与其说是在治他,不如说是在加重病情。所以十六岁以后,谢崇岳再也没吃宫里头送来的那药,他实在是不愿意受制于人。
后来碰上了许时青,他便更不吃那药了。
只是今年实在是被这人气得够呛,再加上谢崇岳心里也烦得要死,烦着那点儿心思到底是什么,便溜了青年一圈,避着人不愿意见面。
“吃了药。”谢崇岳说。
他有很多那药,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吃过了,攒了满满一盒,后来分了一小波,让人去研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时青险些跳脚:“你还吃那药!不是说会越吃越严重吗?”
“所以我找你来求和嘛。”谢崇岳说,他说话有种南边独有的黏糊,字音模糊成一块,有时候让人听不清楚。
许时青说:“那你再生气,也可以来找我啊!”
他又不是那种很吝啬的人,只是一点内力而已。
谢崇岳不说话了,许时青侧过身,似乎是想凑过来看他到底是什么神色,对方忽的熄灭了火把,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许时青安静了一下,没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忍不住问:“怎么了?”
“有点闷。”谢崇岳在黑暗里说:“外头天也要亮了,我们赶紧离开,夜里再来取这账本。”
说完,他先往外走,许时青自然是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他们到了井口处,谢崇岳堵在暗道出口,背对着他。
“怎么不走了?”
“你对谁都这么尽心尽力吗?”谢崇岳问。
他其实想说‘掏心掏肺’,但说了他又怕许时青点头,自己气得要死。
“……”许时青反应了会,才把这句话对方刚刚的反常联系上,他对自己这个朋友的敏感有点无奈:“倒也没有人能让我从关东追到金陵,又跑到汴京。”
“峥春,我是真的拿你当一辈子的至交好友。”
谢崇岳默了下,心道去TM的朋友。
“那你别对我太好了。”他语气莫名不爽:“我这人贪心,学不会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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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又生气了?
许时青眼睁睁看着人唰拉一下从眼前飞上去,出去对他们这些江湖人其实很简单,井也并不高。只是当时看不清底下,才要那一条爪钩。
他急匆匆的出了井,柴房后院几乎没人来,这里还是很安静,但天亮了许多,能听见院子外头慢慢的有人开始走动,不久后会热闹起来。
谢崇岳抱着胸站草丛里,这会他面上看不出刚才任何情绪的踪迹。
“走吧。”他说,语气变得和平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