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青没矫情,直接往那一躺,整个人裹紧了外衣,往谢崇岳那边靠了过去。
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旋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许时青闭上眼,心想至于么,不就是不久前被迫坦诚相见,为了治病不得不和个男人肌肤相亲吗?都是男的,你有的我也有,看了又不会少块肉。
他不可避免感到有点委屈,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好友忽然变得和自己疏远了。
不久前的那个夜晚,似乎还在昨天。
这家伙长得比自己壮实多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许时青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坠进了梦乡,白皙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柔软,随着绵长的呼吸起起伏伏。
火堆偶尔发出爆裂的声音,像是劣质的鞭炮。
谢崇岳等到了一切都寂静的时刻,才转了转眼珠,偏过头垂下眼,去看身侧已经酣然入梦的青年。
明日他们便能回到齐周的土地上,岭南接下来如何行事,孙将军他们早有计划,谢崇岳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事实上,本来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中原如今的风波,谢崇岳这身体不必多说,不可能与许时青分开太久。
许时青呢,他是许家遗孤,这注定了他如果参与进这件事就绝对不可能从这场漩涡里脱身,所以柳向生直接把他徒弟踢出这一局,丢到了岭南。
齐王那边,一方面为了完全控制关东军,另一方面也是防止齐王世子跟着许时青一起涉险……江湖几年,谢崇岳和许时青那点破事齐王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谢崇岳不得不这么想,许时青的茫然和无措他自然看在眼里,可现实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打乱了谢崇岳原本的打算,他不想、也不愿意顺着对方知交好友的路走下去,把那一天的暧昧化为乌有——
那样谢崇岳才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青年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蜷缩着睡得更沉了些。
谢崇岳盯着他出神,脑子里回想起他们一起落水,而后抱团取暖的冬夜,又或者是上元灯节,青年侧着脸,隐约在嘴角的微笑;关东雪夜里,黑马踏雪而来,剑光拉出长长的血线——
心动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以为是那些病发的疼痛里始终未曾离去的目光令他念念不忘,可实际上谢崇岳只是单纯的爱上了这个人而已。
也正因如此,他绝不能让许时青认为,自己与他的亲近只是因为身体里的蛊。
谢崇岳不止想和他做挚交好友,更想与他同赴风月,结秦晋之好。
他应该怎么做呢?
想出了神,谢崇岳没发现自己的手无意识的捞起青年的一缕头发把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被握住了。
许时青发懵的把骚扰自己睡觉的东西往跟前一拉,顿时无语。
“你别弄我了……”他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换了个姿势往谢崇岳那边凑得更近:“后半夜到我守呢……呼呼……”
困死了。
谢崇岳:“……”
他看着自己被贴着蹭了蹭的手心,心里那股子忧虑被冲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
回了岭南,虽说局势紧张,不过交涉、攻讦、谈判之类的事务,向来有专人负责,文官们在此刻的作用就显出来了,更不要说这一次他们根本不虚这群快要分崩离析的乌合之众。
合纵连横这事老祖宗早就玩出了花,现在用在这些异族人身上,更是顺手拈来。
许时青这个白身很是闲散,毕竟谢崇岳好歹是齐王世子,还经常被孙文喊去商讨,虽然对方私底下吐槽自己去了就是做个装饰物,在场的文武每一个都是老前辈,经验比他这个在江湖不学无术的世子多了去了。
“噢,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听一听,学一学。”许时青说:“你可是世子,以后总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就算是他也知晓,谢崇岳作为齐王如今唯一的儿子,将来天子论功行赏、封侯拜相时,必然是庇荫子孙,恩宠加身。
“……其实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谢崇岳说:“我意在山野,游云探鹤,揽风赏月……朝堂的那些虚名也只是好看的名头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谢崇岳当初也不会未及冠便朝着江湖跑。
千金之躯何至于此?
“话是这么说,你不还是建立了魔教?”许时青毫不留情的戳破谢崇岳的伪装:“这些年岭南百姓已经很少受蛮人武林的骚扰,你要说这不是你的目的,那我是不相信的。”
谢崇岳究竟需要魔教这个势力做什么呢?岭南兵家不争之地,荒蛮落后,他建立一个只在这里活动的江湖势力,又有什么用?
说到底,是他放不下岭南,放不下这片故土。
“好吧,我瞒不过你。”谢崇岳有些无奈:“可我确实已经不管了,教中事务大多有任长老他们操持,我也只是挂个名头。”
“……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呢?”谢崇岳轻声问。
许时青缓缓挑起一边眉毛,上下打量他:“铺垫这么多,你难道就问这一句废话吗?”
江湖人最是自由,他们是在市井街巷流窜的风,是江河湖海里飘荡的苇叶,不会在一处停留。
谢崇岳眼略微黯淡,这就是为什么他说自己志不在朝堂的缘故,他的身份是永远无法摆脱,如果有一日齐周需要他,他就不能是江湖的谢崇岳,只能是齐王世子谢崇岳。
他想问许时青愿不愿意与自己同行,起码多留一会……哪怕谢崇岳的理性告诉自己,对方没有义务对自己说留下来等他处理好身份的事情,再一起行走江湖。
毕竟他们只是好友,即使性命几乎捆在了一起。
……可谢崇岳其实是不愿意与他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