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元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亏你还是在都城混的。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个王公贵族的小公主、小少爷最喜欢这小玩意,要是能刷上好的漆面,一个最少卖二两。”
芜央听闻,心中默默感叹,没想到这玩意如此值钱,拿着小雕像的手,不自觉地向兜里滑去。按理说,以他的身手,总能神鬼不知的顺手牵羊。
哪知师傅早就看在眼里,头也不抬地骂道:“放回去,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这个拿去,送你。”说完,卫元扔给他一把金刚刻刀,刀刃锋利,配着红木刀柄,看样子是个好物件。
如果是别人这样骂他,芜央定然怒气冲天,甚至一拳打了回去。可今天,师傅骂他,他却连屁也不敢放,立刻放下手中的狌狌小摆件,转头乖乖地拿起刻刀,比划半天,不知该如何是好。
“发什么呆呀,那不有木头吗?跟我学着刻。”卫元见他不动,又扔给他一块木料,让他赶紧动刀。
芜央不明所以,一手拿刀,一手拿木料,笨手笨脚地听话做起来。
这小小的刻刀,看似轻巧,在木料上行走时,却又极不好控制,不是深便是浅。芜央努力攥着,总是削着飞了出去,差点插中师傅。他试图控着力道,没一会手腕便酸疼不已,木料上也是刻的横七竖八,仿佛被狗啃了一般。
“放松些,这又不是砍妖怪,那么大力气干嘛?用我教你的呼吸法,调整状态,继续刻。”卫元放下手中的活计,手把手亲自教导芜央。
“你看,这样三下,回去两下,眼睛不就出来了吗?”
刻了几下,卫元再让芜央重试。芜央听命,深吸一口气,活动手腕,继续抬起刻刀。时不时的,卫元还详尽指导,如何找角度,如何回弯,如何镂空等。芜央也是听得仔细,心无旁骛。
师徒二人,在这宝塔上,削削砍砍,忙得不亦乐乎。哪管那闲云掠过,哪管那飞鹤惊叫。
不知不觉,竟过了一天,眼见着天色渐晚,芜央眼神越发不济,不过,也终于完成一件略微像样的作品。他放下刻刀,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
“什么感受?”卫元也放下,刻刀,一本正经地问道。
“饿。”芜央据实回答。
“你要确定这么说,我立马让你滚下山。”卫元不屑一笑,指着山下。
“刻刀不好控制。”芜央本想开个玩笑,哪知这老古怪,又突然没了幽默感。
卫元点点头,继续说道:“你本就是半路拜师,功底不很扎实,功夫又是东拼西凑的缝合。你有些剑技动作,怎么也做不到精确。虽然,我之前曾纠正过你,但你总是过于依赖在街头打架斗殴中摸索出来的经验。那经验让你拥有了高于常人的直觉,让你背后生耳,不容易被暗算,却也固化了你的思维。你只认可生存之道的教训,极力避免威胁的方式,让你的剑技中,依然有许多冗余部分,怕是一时半会难以纠正。”
“您是让我在雕刻中,练习控制力道,纠正自身剑术中的多余动作?”
卫元点点头,拍了拍芜央的肩膀。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手腕的准确发力,能让你精确控制剑的力道。不是所有兵器,都需要大力应对。总有一天,会碰到更强的对手,硬碰硬只会让你吃亏。你跑差事时,闲着也是闲着,刻些物件,还能赚钱。”
芜央不免心生佩服,感叹到,师傅就是师傅,估计早就算出来我要来,要问什么。芜央想起金石在白泽王拍柱石队长马屁的场景,又想起师傅刚才的抱怨,于是,他生硬地夸道:“师傅这奇门遁甲之术,已经出神入化,怕是徒儿踏入清凉峰时,便已知晓。”
“哪有的事。”卫元不屑道。
“师傅不要谦虚了,您要是没算出我要来,怎么提前让道童等在门口迎我。”芜央不放弃,继续拍道。
卫元哼笑着,招手让芜央过来,他指着下面宝塔下方,淡淡地说道:“你往那里看。”
芜央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原来是这新建的流云阁,正好能清楚地看见上山之路。想必是师傅在楼上看见芜央上山,才让道童出门迎接。没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果然自己还是没这个天分。于是,芜央闭嘴不言语,生怕再次言多必失。
卫元皱着眉看他,不满地说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继续拍就是了。”他又摇摇头叹气,“你呀,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就是太严肃了。走吧,你二师兄正好闲着,此刻正在山上修炼,我带你去找他,让他陪你练剑。”
“师傅,不吃饭吗?”
“不吃了,上火。”卫元背着手,率先下楼,边走边说,“想做神仙,就得管住嘴,吃得多,死的快。”
芜央紧握着刻刀,跟在师傅后面。
“师傅,我还有件事要和你细说。”
“什么事?”卫元甩了甩袖子,在距离地面还有几个台阶时,跳了下去,好似顽童一般。
“我打死了个师哥,但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你师哥。”卫元愣在原地,伸出手指,默默掐算起来。
“他见我会使回马式,便问我师傅是谁。我回答是您后,他亲口说是我师哥。”芜央据实相告。
卫元点点头,似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沉吟片刻,答道:“他和你不但师出同门,而且做一样的事。他这人天赋异禀,可惜命太苦,又容易冲动,倒是和你的经历有几分相似,切莫学他。他十年前就该命归黄泉,奈何人心不足,总想着逆天改命,即便苟延残喘,始终没有走回正道。”
芜央点头,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赶忙鞠躬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