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残阳颤巍着,摇摇欲坠的,就要没入那沉默的群山中。在遍野中撒下最后一片光彩,黄橙橙中,透露出几分似血般的殷红。
正是日暮西山时。
野地中的古道,似许久未有打理,萋萋的荒草肆意舒展着身姿,如饥似渴的爬向那老旧黯淡的黄泥路,将那本就不算宽敞的道路变得越发逼仄了。
踏,踏。
那是鞋履与黄泥路面的摩擦声。
这脚步声时轻时重,似是有些不稳。
抬眼望去,便见血殷殷的残阳下,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正跌撞着走来,黑漆漆的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拉的老长。
这是一名身着陈旧步袍的少年。
干燥起皮的嘴唇以及苍白的面色无不显示出他此时的虚弱。
略显瘦削的身体被主人拖拽着向前走,脚步却已经一轻一重,好险不曾跌倒。
即便如此,他怀中仍抱着一打着补子的包袱,还有一鞘上隐带血污的剑。
感受着腹中传来的声响,姚枢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望了眼怀中装着的半块炊饼,咽了口口水,强忍下就地大快朵颐的想法,只咬了咬牙,硬抬起腿往前挪。
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正追赶着他。
疲惫。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疲惫。
但他无法停下。
因为那些画面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桓,挥之不去。人,到处都是人。
如果他们不曾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曾血肉模糊,内脏遍流,不曾用不甘而绝望的眼神望着他,他或许还会感到些欣慰吧。
他也感到恶心,恨不得将酸水都吐出,但遍地的鲜红与若有若无的狼嚎唤起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他必须接受,他可能不再处于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倒在地上的人身上的长袍短褂和四周的环境都昭示着这个事实。
他知道,他不能再呆着这儿了,否则,可能会死。
于是,他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包袱与那柄沾着血污的剑,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那群死不瞑目的人。囊中可怜的几口水已被喝干,粗略算下,他已匆忙走了一两个时辰。
醒来时本就莫名虚弱的他此时更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这是他从来都不曾感受过的疲惫。
只是一路上林间的窸窸窣窣与不知何物的兽吼都能使他草木皆兵。
这一刻,他终觉之前二十自己竟身在福中不知福,虽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但却温饱无碍,安全无豫。
这原本在他看来如此基础的生活要求放在现在,竟是如此的奢侈!
“嗷呜!”
不知何处传来的狼嚎使他浑身一紧,顿时不敢多想。
该死的,这畜牲又追了上来。
他微微回头,身后约莫十丈的草丛一阵悉簌,树荫将残阳遮蔽,徒留大片阴影,阴影下,半张毛绒绒的尖脸露出。
那双微微冒着绿光的眸子写满了贪婪。
但姚枢知道,不止于此,暗藏在贪婪之下的,还有狡诈。
这是头老狼。
坡了的脚,干枯杂乱的毛发与瘦瘪的身躯都令他暗暗留心。
他不是不知前人教训,面对畜牲尤其是狼这种畜牲,万不可一一妥协,唯有施威暴起,方有一线生机。
可作为前二十年来“手无缚鸡之经历”的他,偏偏还摊上了这么一具这么虚弱疲惫的身体,以至于最令他抱有希望的一次,也不过刮下几根灰毛。
于是他只能咬牙,一面提起十二分警惕,一面拖着这幅身子不断向前,意图找到一个相对靠谱的托身之所。
可事与愿违。
拖着的身子愈发沉重,口中愈发干渴,他却始终不曾如愿。
他自知自己已逼近了极限,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他张开嘴微微苦笑。